一家人坐了一天的马车,衣衫都皱巴巴的,越是名贵的料子,越是经不起颠簸。尤其齐家人从小就没有学过坐卧的规矩,在马车上左动右动,这会儿个个都狼狈不堪。
下了马车,齐传明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一家人,他努力仰起脖子,装作傲气的模样。
一个个都装作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可进了府邸,看到各处的精致,尤其是各种精巧的花灯,瞬间就让孩子惊呼不已,大人们眼睛左瞄右瞄。
心里忐忑,加上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让他们觉得一路行来并不远,等到进了正房,看到满屋的人,众人总算收回了心神。
先前万家夫妻是见过齐传明的,此时他率先上前,冲着二人磕头行礼。
“爹,娘,不孝子回来了。”
万母伸手将他拉起:“回来就好。”话出口,眼圈已经红了。
柳纭娘紧跟着上前行礼,动作不甚标准,但也挑不出大错来。
万母对待夫妻俩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说对着齐传明是如春风一般的温暖的话,对着柳纭娘时,那就跟个陌生人似的。她没有伸手拉,而是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玉质发簪:“奔波了一日,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当齐志伟兄妹俩上前行礼时,万母眼睛都亮了,拉着齐志伟的手连连说好,对着底下年幼的几个孩子,更是当场就给了不少东西。
总的来说,还是挺热络的。
大户人家的宅子,各处院落归谁住,那都是有讲究的。柳纭娘跟着齐传明路过一处宅子时,她忍不住出声问:“那里是谁住的?”
领路的小丫头吓一跳,低声道:“是府里的大老爷……”
齐传明面色微变。
他不太认识万家的所有人,但对自己的身份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即问:“大老爷还没搬出去?”
“没有。”小丫头脚下加快了些,伸手一指前面灯火通明的院落:“您住在那,里面已经收拾好了,热水都已备上,奔波一日,您还是赶紧洗漱睡下。明日一早还要请安呢。”
大晚上只粗略见了一面,柳纭娘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马车里卷缩了一天,确实有些累,她几乎是倒头就睡。
半睡半醒间,隐约听到有人唤她起身用晚膳。柳纭娘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倒是边上的齐传明起身出去了。
上一回认亲的时候,他是来去匆匆,迄今为止还没有在这府里正经用过一顿饭,他也想试一下,看看和外面酒楼里的到底有何不同。
柳纭娘觉浅,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先是有碗筷的碰撞之声,忽然听到齐传明问:“这是什么汤?”
一个微哑的妇人声音响起:“这是老夫人特意给夫人准备的补身的汤。”
齐传明再次出声:“夫人不饿,给我喝了吧。”
“这不合适。”妇人语气恭敬,却又不容拒绝:“女子所用的汤,男子喝了无益。”
齐传明瞬间就有些恼,他觉得自己初到府里,不能被人给小瞧了,当即怒斥道:“难道还能喝出毛病来?我偏不信,赶紧呈上来。”
妇人没再吭声,应该是齐传明如愿以偿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齐传明才从外头进来,躺下之后,舒坦地叹息一声:“这才是日子啊!”
却又有人绕过屏风:“老爷,这是睡前喝的汤,安神的。”
齐传明捂着滚圆的肚子:“我都吃饱了。”
那妇人并不肯放弃,急切地道:“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如果您睡不好,回头主子生气,奴婢们都会被责备。”
听她低声下气,齐传明也不再计较方才她拒绝自己的事,反而真的有种自己握着她小命的满足感,大方地道:“呈上来吧!”
妇人一边送汤,一边解释:“这算是药膳的一种,闻着有点药味,喝着也有些苦,不过,安神的效果是真的好。保管让您一夜到天明,还能养身呢。”
柳纭娘本来不打算管这事,可在闻到那个汤的味道时,微微蹙眉,这分明就是止泻的。
她瞬间就有了些想法,假装梦魇一般翻身坐起,“无意”中伸手打翻了那个碗。
碗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药溅了一地。
边上那两人都被这番变故给惊着了,妇人更是瞬间就沉下了脸,她瞪着地上的狼藉,半晌才咬牙道:“还请老爷稍等,奴婢这就尽快再让人热一碗来。”
柳纭娘不客气道:“大晚上的,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在镇上从来没喝什么安神的汤,不也一夜到天明?老爷就没有失眠的毛病!”
齐传明一想也对,挥了挥手道:“赶紧下去吧,你们也早点睡。你早上记得来叫我们起床。”
妇人站在原地,面色很难看。
柳纭娘跟看不见似的,接话道:“出门的时候带上门,我们不喜欢床跟前有人伺候,先前在镇上住的时候,从来也没有人守夜,最好是别留人!都回去睡吧!”
齐传明总觉得妻子到了这府里后,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特别有主子的范儿,闻言并不阻止,自己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