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听着这一大一小的话语, 广义立刻回头看了过去，跟在广义身旁的那群人也立刻跟着看过去。
广义一群人少说二十五六个，相比起仲秋晨一群人多出一半不止, 且个个手里都端着枪，也人高马大, 在这漆黑的雨幕之下看着颇为骇人。
晨夏和晨小晨却丝毫不惧, 被一群人盯着, 两人笑得愈发温柔，特别是晨小晨。
三四岁幼儿的外貌, 带着婴儿肥肉嘟嘟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 但那双眼中那张脸上却透露着成人都不及的阴戾和杀意。
那样强烈的反差对比, 在建筑残骸遍布的荒芜之中，在祠堂的映衬之下，在群山竹林以及那一片坟地的衬托下，令人本能窒息战栗。
不知是谁喉结滑动，吞咽的声音都透过雨幕。
那一声吞咽声也让众人回神，察觉自己居然被个小奶娃吓唬到, 广义身旁那群人面面相觑。
广义勾了勾嘴角，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似乎要把两人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 不然小心哪天你们就再也用不上它。”
晨夏和晨小晨不惧, 立刻瞪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薛二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之前他还多少看不惯晨夏, 大夏天是谁穿着羽绒服他都看不惯, 但现在他突然一下就觉得晨夏顺眼起来。
吴悠和海茵对视一眼，两人显然也和薛二维有一样的感触。
广义回头，视线在完全不搭理他的莫安森身上扫过后，落在吴悠身上，“有吃的吗？”
仲秋晨几人对视一眼。
他们还有吃的，按照他们五个人的量来算够他们再吃个七/八天，但几人都不想把东西拿出来。
“大家都是乐园的人，何必做得那么绝？”广义走到一旁火堆旁的长凳前坐下，他手肘搭在膝盖上，微眯着眼看着吴悠、海茵和薛二维。
广义长相本就刻薄，一双眼不小但细长，嘴角更是单薄勾起，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威胁。
听着广义的话，吴悠三人脸色也确实变得难看。
广义在乐园势力很大，真要招惹到，除非他们以后不回乐园，否则肯定会被报复。
乐园探索队的队伍也并不是完全固定的，若是哪天轮到他们和广义的人一起出去，那基本就别想再活着回去。
莫安森倒是不惧，但莫安森也绝不是那种会好心照顾他们的人。
“你们还有多少子弹？”不同于莫安森那般冰冷冷清，另一道更偏向清润的声音响起。
闻言，吴悠三人愣了愣，旋即纷纷看向仲秋晨。
黑暗中，仲秋晨一双黑眸幽静，全然不像是被广义和他身边那群人吓唬到的模样，他依然是平时那个他。
广义也看过去，认出仲秋晨，他眉头皱起。
“拿子弹换吃的。”仲秋晨语气平静。
薛二维三人立刻看向广义。
广义身旁一群人对视一眼，明显犹豫。
离开乐园在外，子弹可以说是不输给食物的重要物资，而且他们之前逃得仓促，身上本来就没剩多少子弹。
“我跟你说话了吗？”广义冷笑一声，他跃过仲秋晨，看向仲秋晨身后...
的莫安森，“你怎么说？”
这一群人里，除了莫安森，他没有一个看在眼里，也根本不值得他看在眼里。
“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薛二维低声愤愤嘀咕。
莫安森注意力一直在旁边的集装车上，直到仲秋晨开口他才回头看来，给了广义一个正眼。
被询问，莫安森如冰寒眸在广义一群人和眼睛都快冒出火来的晨夏、晨小晨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仲秋晨身上，他勾起嘴角，故意冷声道：“他说了算，我听他的。”
他们需要子弹。
广义还不够格跟他讲面子。
广义脸色瞬间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仲秋晨一眼，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给他们。”
闻言，一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张嘴试图说点什么，话没出口就被旁边的人一手肘打过去打断。
黑暗中，一群人把各自身上的子弹整理了一番，整理出六个满的和薛二维三人身上武器一样型号的弹匣，扔了过来。
薛二维三人接住，对着祠堂外微弱的光亮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海茵走向集装车。
她在车上把食物分装出一部分，拿着东西下了车，把东西扔给对面，“就这么多。”
对面一群人把东西接过，看了看后递交到广义手里。
广义拆开，独自一人吃起来。
空气中食物的香味混杂着雨水泥土的味道传开，仲秋晨清楚地听见旁边不少人都咽起口水，但广义始终没想过要把食物分给其他人。
他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吃着，直到吃饱，剩下那不到五分之一的东西才被其他人拿去分。
东西本就不多，就算他们全部拿出来也不够广义一群二十来个人吃，广义吃剩下后那点东西更是给一个人吃都吃不饱。
但就是那点东西，也分作了四份。
仲秋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其他都不敢过去分食只敢看着的人，总算明白海茵和薛二维之前说的“皇帝”是什么意思。
在广义的队伍里，是有明显阶级的。
有了什么好东西必须最先供给广义，然后是他身旁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之后才是下面的人，说不定那些下面的人下面还有更下层的奴隶。
“不用同情他们……”仲秋晨正走神，海茵压得很低的声音就传来。
仲秋晨看去。
海茵道：“现在能在这里的人手下几乎都有人命，他们原本未必是坏人，只是那种环境下不坏就只能死，但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顿了顿，海茵又补充：“而且能混成广义的左膀右臂，能跟在广义身边，说没点花花心思根本没人信。”
仲秋晨不语，第一次对自己想要去乐园这件事产生怀疑，如果乐园已经变成这样的地方，他真的还有必要去吗？
吃饱喝足，广义稍作休息，再次看向靠着车子站着的莫安森。
现在已经夜里三点多，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一夜被叫醒这么多次，莫安森一群人已没再继续睡觉的心情。
“我的人还被留在城里，你跟我一起过去救人，事成之后条件任你开，贡献点、武器、物资什么都行。”广义道。
莫安森不作思考，“不去。”
...
“你想要什么？”广义皱眉。
“天亮我们就走。”莫安森看向仲秋晨和薛二维三人。
大雨依旧在下，但已经有了逐渐减小的趋势，再等一个小时，雨势应该就能减下来。
“难道活人还没那几台机器重要？”广义看向集装车。
莫安森的任务是去起源地弄机器，整个乐园的人都知道，莫安森现在既然出现在这，还带着车子，那想也知道车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有。”莫安森面无表情。
“你——”
薛二维几人没再理会广义，各自收好弹匣处理起身上湿掉的衣服，天边已经有鱼肚白泛起，夏天天亮得快。
见他们收拾东西，广义一群人聚到灰烬旁，似乎在商量什么，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戒备着那边，薛二维忍不住压低声音和仲秋晨嘀咕，“你可别相信他，他才没那么好心去救人，我看他就是担心自己的人全部折在里面，回乐园后他这个皇帝就成了空壳皇帝。”
“他在乐园得罪的人可不少，排着队想收拾他的人能绕乐园十圈。他身边要是没了他那群走狗，绝对立刻就会被人收拾。”
仲秋晨看去，默默记下。
“你可得小心些，他一直很喜欢笼络‘人才’，甚至不择手段威逼利诱。”薛二维看看仲秋晨那张白白净净很是好看的脸，看着仲秋晨那乖巧点头的模样，他愈发担心。
广义是个什么人他们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唯独仲秋晨不知道，这让薛二维都担心仲秋晨得恨不得把仲秋晨揣兜里。
“好了，别吓唬他了。”海茵好气又好笑，仲秋晨又不傻。
嘴上说着，海茵朝着仲秋晨看去。
看见仲秋晨那湿漉漉的脸，以及乖巧的要把薛二维说的话全部记下的听话模样，她顿时哑然。
“……他不是个好人，别和他说话。”海茵默默补充。
“好。”仲秋晨点点头，记下。
做完准备，众人又在车尾的位置等了半小时。
夏天亮得早也亮得快，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天就大亮，随着天色亮起，下了整整一夜的雨雨势也逐渐减小。
鱼肚白下，广义身旁几个人冒着雨冲出祠堂，在村子周围的田地里转悠，看着像是去找有没有吃的。
病毒爆发已经六年，村口那些田地早就已经被杂草吞没，但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些作物。
薛二维也想去，被海茵拦住。
见着天亮，海茵拿了食物在车厢中分。
见仲秋晨一群人开饭，晨小晨盯着仲秋晨看了片刻后猛然回神，他回头看向身旁的独臂丧尸，奶声奶气，“爸爸，我饿。”
正望着仲秋晨露出笑容的晨夏嘴角笑容僵住，他浑身发毛地低头看了一眼小短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两个现在是“人”。
人是要吃东西的。
“宝宝乖，爸爸去找吃的。”晨夏无比慈祥温柔地摸摸晨小晨的脑袋，从车上下去。
在祠堂中站着转动脑袋看了看，看见广义一群人在村子周围的地里转悠，晨夏赶紧小跑过去有样学样。
十来分钟后，晨夏拎着两根小萝卜回来。
萝卜两指粗，叶子倒是绿油油一大簇，萝卜不是没长大，这就...
是经过六年的自然筛种后自然生长的模样。
晨夏已经在村口的水沟里把萝卜上的泥洗干净，上了车，晨夏把其中一根萝卜递给晨小晨，一大一小两人齐刷刷地拿着萝卜一边啃一边继续看着仲秋晨吃东西。
萝卜口感清脆，味道也带着淡淡清甜，然而这东西对于身为丧尸的他们来说却成了痛苦地折磨。
他们明知道嘴里的东西不能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咀嚼吞咽……
仲秋晨一边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边头皮发麻的顶着晨夏和晨小晨深仇大恨地注视，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晨夏到底想干吗？
车上，莫安森最先吃完东西。
莫安森扫了眼把萝卜吃得像是什么毒药的晨夏和晨小晨，看向炸着毛的仲秋晨。
“我必须把机器带回去。”莫安森道。
仲秋晨看去，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很快就明白莫安森这是在跟他解释他为什么宁愿要机器也不去救人。
莫安森总是这样。
莫安森似乎不想被他误会，所以总是会解释。
“乐园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起源地这次行动带走了乐园几乎所有汽油以及武器和食物的储备，说是把乐园掏空了也不为过。”
“乐园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养活所有人，能否有转机就看这些机器。这是一场赌博，以小博大，如果成功那一切都好，如果失败，乐园必定消减人员。”
听着莫安森的话，一旁吃得正高兴的薛二维和海茵、吴悠纷纷停下动作。
他们知道这一行掏空了乐园，足够他们来回的汽油车队，足够他们几百个人吃上将近三个月的食物，以及绝对充足的弹药，他们都看得出来乐园对这次任务的重视，但他们并不知道莫安森后面所说的“消减人员”。
“如果我们失败，真的走到削减人员那步，第一个被削减的肯定就是乐园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
“所以我必须把机器带回去。”
莫安森看着仲秋晨的眼睛。
他一路下来都格外执着这些机器，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根本就失败不起。
一旦他们失败，代价就是那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的小孩。
“但是……”薛二维试图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只是普通的探索队员，和莫安森这种能接触到上层的存在不同，他一直知道乐园的情况不容乐观，但他并不知道乐园的仓库里具体还有多少物资。
他知道他们这一行几乎掏空乐园，也知道这一行对乐园非常重要，但他不知道如果他们失败就必须消减人员。
海茵和吴悠脸色也极其难看，他们倒是比薛二维多猜到了些。
这是一场赌注，而乐园给的筹码太重，之前探索队里就有不少人在偷偷议论，什么都没察觉的大概就只有薛二维。
但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知道背后的代价，两人心中也不是滋味。
早在队伍在起源地被袭击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彻底放弃任务，要不是因为仲秋晨的出现，要不是因为莫安森的一...
路坚持，他们早就不知道放弃多少次。
“不管发生什么，我必须把机器带回去。”莫安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我出事，我也希望你们能把机器带回去。”
面对面前前所未见过的莫安森，薛二维三人不由坐直身体，脸色也跟着凝重。
凝重之下，还有无尽的惊讶。
他们同属一个乐园，自然都听过莫安森的事迹，但莫安森这样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仿佛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即。
在一起去起源地之前，他们甚至都没和莫安森说上过话，自然也就谈不上对莫安森有什么了解。
后面接触了解了，三人也只觉得莫安森确实就是如同传言般那样强大但也冷漠不好相处的人。
现在，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人，三人中心都忍不住触动，莫安森似乎也不像他表现出来那般不近人情。
虽然这一切起源于仲秋晨。
三人看向仲秋晨。
仲秋晨认真想想，开口，“你不会出事。好。”
莫安森不会出事，他会把机器带回乐园。
“没错，我们一定会把机器送回去。”晨夏一口气把手里的叶子全塞进嘴里，赶紧表态。
“我也是。”晨小晨也赶紧道。
不管仲秋晨想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
几人闻言朝着两人看去，看见一大一小两人嘴角没来得及全含进嘴里的那绿油油的叶子，以及脸上仿佛在吞什么毒药的痛苦表情，刚刚被莫安森营造出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众人脸上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海茵揉了揉额头，这都什么人？
更让海茵难受的是，大的疯就算了，怎么小的好像也跟着疯了？
吃完早饭，几人不做耽误，五点不到就出发。
莫安森把车从祠堂中弄了出来，带着一群人在雨幕中向着高速路而去。
他们没有走昨天晚上走的那条村口主路，而是选择了左侧的田坎路，这次时间不紧，他们可以多花些时间绕路。
田坎路窄，好在上面长满杂草，不算太滑。
走到一半时，几人就发现广义一群人跟了上来。
几人对视，忍不住挑眉。
重新回到高速路，莫安森把车子放下，一群人借着这机会在旁边的水沟里洗手洗脚，同时把水壶装满。
他们做完最后的准备时，广义一群人也已经来到车前。
“我们跟你们一起走。”人群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大个子男人站出来道，“你们没子弹了对吧，我们还有，路上我们可以保护你们。”
仲秋晨几人对视一眼。
所以广义这是放弃救人了？
“你们放心，我们就搭个便车，到下一座城市我们就下车。从这边到下座城要是用走的得走上五六天，坐车的话只需要一天多，而且我们知道下座城市里哪里有汽油，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告诉你们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