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其实一直都知道苏闻禹最近在做些什么, 连带裴瑾文的一连串动作,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那天说要放下,当然不是真心话, 只不过是说给苏闻禹听, 让他放心用的。
因为不想再给那个人带去额外的负担和压力, 不想让他在潜心事业的同时还要分出精力去应付自己的死缠烂打, 霍城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见他的冲动, 不主动出现,甚至有时候还会刻意避开。
但行为尚且能够控制, 思想却不能。若是真的能连苏闻禹的生活都不再关注, 那他就不是霍城了。
不打扰不插手不阻拦,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最低限度。
而这段时间以来,霍城也确实说到做到, 把这点践行得很好, 直到——他得知裴瑾文准备好了一切, 似乎已经打算就此表明心迹。
那个瞬间, 就像是好不容易才长好的伤口,在原来的地方又重新裂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缝, 阴冷的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灌,不动都痛。
今天正好有个商务会面, 对方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商讨的内容也比较轻松。而在选定地点的时候,霍城竟然鬼使神差地, 和裴瑾文约在了同一个地方。
并不是想要从中破坏什么, 只是忍不住, 下意识地想跟过来看看。
所以等到会谈顺利结束, 合作方离开之后, 霍城也没有回公司,而是一个人继续留在了林间茶厅,从包间走到外面的花园。
花园是新扩建过的,占地面积很大,鹅卵石小路七拐八弯,灌木草丛层层叠叠,枝桠掩映里的芬芳香气里零星地摆着几张搭了蓬的短桌,除了霍城以外,再没有别的客人驻足。
至于楼上那一片酒店式的平层,与这里隔了好一段距离,有些房型往外延伸就成了露台,而其中的一个,是苏闻禹现在待的地方。
霍城眯了眯眼,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看去。
以他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看不见,反而想得更多。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裴瑾文这个人没有哪里不好,温和有礼,知情知趣,还足够体贴。
他不知道苏闻禹会不会接受。
也不知道接受以后,他们在一起会做些什么。
二层那边的单独露台霍城以前是去过的,陈设雅致景色清幽,从白天到晚上一直都缀着星星点点的灯,被柔和的灯光一衬,氛围就会显得格外好。
苏闻禹可能和人拥抱,可能接吻……气氛到了,这些都是可能的。
其实不能想得太细,一想就会情绪失控,寒冷的感觉不断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好像在自虐。
但这种被重重切割的疼痛里,多多少少,又夹杂着一点欣慰。
如果,如果苏闻禹真的开始接受别人,那至少证明,自己曾经施加给他的那些阴影已经逐渐淡化。
他没有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只是不可能再选择自己,而已。
这样……也好。
霍城目光沉沉,漆黑的瞳光恍惚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要了一杯茶酒。
这家茶...
厅的精酿茶酒是店中特色,味道清淡,度数却不低。
以霍城三年间训练出来的酒量来算,喝那么一杯其实不会产生什么醉意。但是他近来不断奔波原本就疲累,再空腹饮酒,胃里自然会有些痛感。
没办法,心里太难受的时候,身上其他地方如果传来痛楚,大概多少能帮着缓解一点。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茶酒太烈了,还是他忙得连轴转之后状态实在不佳,才一杯下肚,那股灼烧感就涌了上来,竟让霍城一阵头痛。
紧接着,具体的痛楚开始在身上流窜,最后都集中在胃部,手心也渐渐冒出冷汗。
他一贯能忍,面上神色几乎没怎么变,只是把手紧紧按在左腹,微微低下头,咬了咬牙强撑,十分娴熟地等待那阵剧痛慢慢平息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耳边嗡嗡的轰鸣声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
再一抬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苏闻禹沉眉敛眸,正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霍城登时眸光一震,一下子浑身都僵硬了。
他怎么会?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霍城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除了惊喜以外,更多的是恐慌和难堪。
“闻禹,我今天不是……”
解释的话脱口而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表明自己没有毁约的意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得很。
不是什么呢?
不是故意到这里,不是故意来打扰,还是真的不想见他?
有的东西,根本无从抵赖,更无可辩驳。
他今天,原本就不该来的。
霍城一时失语,忽然就觉得那股烧灼感愈发强烈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懊恼又颓唐地侧过头,等待最终判决。
其间,甚至不敢去看青年脸上的表情,不敢去面对那上面可能流露出来的一丝丝厌烦或者嫌恶。
但实际上,苏闻禹倒没有想那么多。
他刚才和裴瑾文基本上算是彻底把话说开了,明明白白地连着拒绝了两次,气氛实在有些尴尬。而当话题涉及到霍城之后,气氛里那种微妙的凝滞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虽然拒绝的态度太直接有些伤感情,但如果明知对方的心意以后,还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只会给他带去不切实际的希望,反而更是一种伤害。
说实话,他和裴瑾文确实算得上投缘,之前也一直相处得不错,眼下突然损失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时还隐约察觉到这人最开始的接近,也许是为了暗中和霍城较劲,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