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一月末, 燕城气温骤降,遍地飘雪。
苏闻禹前阵子刚跟着叶荣峥父子一起迁徙,换了个取景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风光雅致, 最关键的是,没那么寒冷, 他带来的过冬厚衣反而没了用处。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苏闻禹支了画架准备涂个速写, 叶明垣则抱着台相机在旁边插科打诨。
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大, 在艺术方面又有共同语言,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逐渐发展出了革命友谊,一起说说笑笑,倒是热闹。
叶荣峥看见自己儿子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就来火, 手一拨, 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似的把人扒开, “去去去,你别在那儿打扰小苏。”
“爸, 我是您亲儿子吗?”叶明垣立刻斜着眼哀嚎出声:“要早知道您这么厚此薄彼, 我就不来了。”
“我让你来了吗?”叶荣峥根本不买账,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恨不能踹他一脚, “当初不是你知道我最终定了小苏之后, 才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来吗?”
“我那是……”青年眼神一闪, 俊朗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尴尬, 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苏闻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一时听得愣住了, “是吗?”
叶荣峥肯定地点点头, “那时候你交的那份自荐材料,也是他先看到了推给我,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联系你。”
苏闻禹顿时恍然,立马笑起来:“明垣,看来我还要多谢你呢。”
他就说嘛,自己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那会儿几乎是赶在截止时间前拜托阎百岁前辈转交的,结果却那么快就收到了回复,原来是这么回事。
“本来他去年刚毕业是有别的安排的,但看了你的作品之后,就一定要跟着来。”叶荣峥当时也觉得有点纳闷,只不过他自己也对苏闻禹满意得很,也就没想太多。
闻言,苏闻禹不禁再次把微微诧异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青年。
这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居然还挺能藏事儿,两人都朝夕相处那么久了,竟然一点都没听说。
叶明垣被他盯得更不自在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沉默地扒拉了两下头发。
隔了一会儿。
他到底还是没憋住,轻咳一声,低低地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苏闻禹一挑眉反问:“那你想说吗?”
叶明垣哑然。
他敛了一贯的嬉皮笑脸,那张俊脸一板起来,倒显出几分气势。
等到叶荣峥走进院子里,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才默默抬眸,看了一眼苏闻禹,终于神色复杂地开了口。
“师兄,我其实,是一眼就看中你最后那幅画了。”
苏闻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
当时叶老收徒的要求是提交三幅时间横跨三年的作品,他最后一幅……是那时候才刚刚完工的,藤蔓中的新生。
“一直以来,我爸就像藤蔓一样,保护我,支撑我,拉着我往上走,但同时,也在束缚着我,偶尔甚至会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
叶明垣垂着头,语气越来越低落:“所有人都只会知道我是叶荣峥的儿子,无论画出什么,都会被对比,画得好是应该的,画不好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是换个领域就不同了,没人知道我是谁,做出什么成绩都是我自己的……”
苏闻禹了然。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油画天赋不错的师弟会突然转行去摄影了。
“其实这些话,我本来对谁都不好意思去说。”说着说着,青年嘴角微勾,面上就带出了几分自嘲,“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厚颜无耻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人更不会理解——”
“我理解。”苏闻禹安抚道,然后神色温和地看过去,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叶明垣的眼睛微微一亮,似乎一下子高兴了几分。
“你那幅画里我找到了共鸣,但我觉得你和我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狡黠一笑道:“你好像在谋求一种平等,不愿意继续仰视成为附庸,所以才要挣扎,这背后,应该有故事吧?”
苏闻禹莫名眼皮一跳。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白了叶明垣一眼,神色淡淡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八卦?”
叶明垣耸了耸肩,“我只对感兴趣的人八卦。”
苏闻禹毫不客气地直言:“八卦的人对谁都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