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活了十八年, 还是头一回离开辰砂,身边的一切虽说没什么特别的, 但一想到自己正在其他信标上,就忍不住激动。
他翘着脚躺在床上,和姜岱聊天,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沙弗莱洗漱完毕,走了出来。
沙弗莱腰间围着浴巾, 显然他没有太认真的擦拭身体,皮肤上还覆着层淡淡的水迹,铂金色的短发吹干了,软软搭在额头, 低垂着眼时简直可以用温顺来形容。
明明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样子,每次看到仍让陈念移不开眼。
这对从前极度需要新鲜感的陈念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陈念放下终端,在沙弗莱坐到床边之时,双手自然而然地揽住Alpha的肩膀, 侧脸和Alpha的脖颈相蹭。
这么早就休息,实在有点太浪费今晚的时间了。
他正乘坐在一叶小舟上, 随着激荡的河水上下起伏,波浪时而急促地将小舟高高推起, 又重重地落下,溅起的水花流入舟中, 弄湿衣衫。
时而轻柔迟缓, 让剧烈的心跳和呼吸获得片刻缓和的余地。
陈念摸不清那河水流淌的规律,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颠簸, 会让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更加用力地抱紧沙弗莱。
同样他突然紧绷起来的身体,也会给正在掌舵的Alpha制造一点的麻烦,加重呼吸。
陈念的指尖卷起沙弗莱的一缕金发,声音随着水波有些断断续续:“你猜,我哥和傅天河现在会做什么?”
“嗯?”沙弗莱显然不太适应陈念在这个时候提到别人,相较起来,他的脸皮还是比较薄。
陈念故意道:“你的未婚妻,现在正和别的Alpha躺在同一张床上呢。”
沙弗莱过了两秒钟,回答道:“可我现在不也是在偷.腥吗?”
陈念闷闷地笑了,沙弗莱的薄唇蹭过他的后颈,标记时留下的牙印早就消失不见,但信息素已然融进他们彼此的血液当中。
那半透明的纹身,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染上更加糜艳的绯色。
一墙之隔,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
傅天河走出来,就看到陈词正坐在床边,少年只是安静望着窗外,琥珀色的眼眸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傅天河出来,陈词眼睫微微颤动一下,朝他看来。
傅天河才刚洗过澡,又把眼罩给戴上了,他真的很不习惯让空洞的眼眶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
傅天河在陈词身旁坐下,Omega少年抬起手,绕到他的脑后,指尖将系在一起的带子解开。
傅天河下意识地闭上眼,感受到眼罩被陈词摘了下来。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他的眼皮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凹陷着按下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傅天河睁开眼,眼底的状况展露在陈词眼前。
曾经的伤口全都愈合得差不多了,陈词无从窥见傅天河身体内部的情况,既然Ashes能够从眼部刺出,就表明着它其实也侵占了大脑。
傅天河的思维和躯体功能直到现在还没受到影响,都已经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陈词凑上去,轻轻吻在那空空的眼眶处。
傅天河的手稍微挪动,按在了陈词放在床边的手上。
陈词。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一个光是念出来,就会感到冷静沉稳的名字,很适合九月。
过了许久,陈词退开。
“接下来我们要和陈念沙弗莱一起,很多事情可能不是很方便,今天多弄一些,可以吗?”
傅天河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只是担心九月的身...
体会承受不了,他就像个不知餍足的贪婪怪物,汲取着少年的甘露,不肯放过哪怕一滴。
不过他同样也会予以回报。
这是一个足够醉人的夜晚。
暗夜中肆意绽放的晚香玉,被清甜甘醇的雪莉酒浇灌。
而流淌琥珀包裹着的洁白花枝,则定格在这一瞬,留下永恒的美。
翌日清早,四人洗漱完毕到客厅汇合,相较于其他三人的精神饱满,陈词无精打采,准确来说,是有点虚。
傅天河忍不住内疚,昨天他确实把九月榨得有点过分了。
主要是单纯依靠接吻的抑制效果,其实不算太好,如果在外面发生意外情况,九月就只能把血给他。
傅天河不想让九月在冰天雪地中有任何受伤的可能,太低的温度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还很有可能冻伤留疤。
所以昨晚他就……咳咳。
沙弗莱展开虚拟屏,由卫星拍摄的画面十分高清,只见信标的残骸如同一只死去已久的巨型野兽,沉默地蛰伏在白皑冰原之上,同样也被成片成片的白雪覆盖,彻底融为一体。
满眼都是单调至极的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个坐标点就是月光所在的位置,就算有着高清卫星图也不太好辨认。
“那边的天气状况不是特别好,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沙弗莱坐在飞行器的驾驶座上,他们的此次行动属于机密,就没再加入额外的人员,驾驶工作由沙弗莱负责。
“好的司机。”
陈念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他在游戏里操作过不少次飞行器,虽然虚拟和现实不可相提并论,好歹也能帮沙弗莱打打下手。
沙弗莱想到昨天的无语乌龙:“干脆我把姓改成维塔利耶夫斯基好了。”
傅天河坐在后排,默默地抬手,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陈词靠在椅背上,阖着眼打盹,明明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目标,就在几个小时后的前方,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激动。
他心里只有希望一切都赶紧过去的期盼,事关傅天河的生命安全,陈词不想冒任何夜长梦多的风险。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响,飞行器平稳升空,离开三水,前往月光所在的格陵兰冰雪高原。
全程沙弗莱相当谨慎,他不确定隐藏在暗中的未知敌人,是否知晓他们的全部行动,会不会趁机制造意外,伤害兄弟两人。
此前陈词和陈念都是分开行动,现如今,他们俩乘坐在同一艘飞行器上,如果发生意外,可就再也没有“容错”的余地了。
还好,一路上有惊无险,随着飞行器靠近极圈,能见度下降,云层之下,正落着纷扬的雪。
卫星为他们提供着最精准的导航,沙弗莱接近地图上红色的坐标点,这里的一切都被冰雪覆盖,从上方看根本不见任何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自从月光坍塌,格陵兰冰雪高原被封锁,就连最勇敢的探险家也不曾踏入其中半步,这里真正成为了禁区。
再强大的探险精神,也敌不过对Ashes的恐惧。
“下面就是月光。”沙弗莱突然道。
陈词睁开双眼,和傅天河一起靠近窗户,向下看去,仍旧是白皑皑的世界,格外庞大的山丘正沉默地伫立在风雪中,早已被染成白色。
不,那不是山丘,而是月光坍塌后的残躯。
“好大啊。”陈念忍不住感叹。
“月光在建造之时,由于难度太高,其实还是六大信标中规模最小的。”沙弗莱紧盯着下方状况,“我们要找地方降落了,抓稳扶好。”
飞行器降低高度,在月光上方驶过,它归巢飞鸟般盘旋着...
,逐渐压低高度。
风雪肆虐,飞扬雪花如同米粒搭在玻璃上劈啪作响,遮挡着视线。
沙弗莱不愧是正经军校里出身的,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飞行器有惊无险地穿梭过暴风雪,稳稳当当地降落在地。
“好了。”他松了口气,却没忙着熄火,仪表上显示,外面的温度足有零下34度。
陈念对这个数字没多少概念,他从小生活在信标,地下城虽然也有四季之分,但温度大多集中在五到三十五度之间。
至于在顶层,他和陈词是在春天互换的身份,现在还没到冬季呢。
之前在青藏高原上攀登过雪山的陈词和傅天河,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低温,更何况风会让体感温度。
陈词专门提醒陈念:“你多在贴身衣物上贴点自热贴,身体才刚刚恢复,千万不能冻着。”
“好。”陈念答应着,开始换衣服。
他们的御寒服由三水顶层提供,轻薄又保暖,但也需要一层层地套上许多件。
穿到最后陈念只觉自己成了俄罗斯套娃,胳膊都有点伸不开,他发誓这辈子从来没穿过这么多件衣服。
沙弗莱俯下身,给他整理裤脚,将袜子束在贴身的保暖裤外面,又用带子固定。
他们要在雪原上行走,如果鞋里落了雪,绝不能把脚弄湿,否则在如此低的温度里,冻伤只是分分钟的事。
十多分钟后,四人各自穿好了衣服,折腾出一头的汗。
飞行器内的温度保持在最合适的十八度,他们一个个穿好了厚实装备,都热得不行。
“出发了。”
沙弗莱打开舱门,冰冷的风立刻涌入舱内,将原本温暖的空气冲得丢盔卸甲,四散而逃,燥热瞬间消失,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
傅天河率先走出飞行器,一脚下去陷进六七厘米,他转过身,戴着厚实手套的手抓住陈词手腕,帮着他更好得下来。
陈念和沙弗莱先把几个背包递给外面的陈词和傅天河,才离开飞行器。
舱门关闭,进入休眠模式,等候着四人归来。
他们各自背上包,陈念重伤初愈,负重是最轻的,只有他自己的食物和水,睡袋以及其他东西都放在沙弗莱的包里。
陈念头一回见到真正的雪,他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在积雪之下是坚实的冻土,比石头还要坚硬。
所见之处屹立着参差不齐的黑色山峰,万年如一日地吹打在风雪当中,白雪如沙粒般细碎,干燥得根本捏不成形。
陈念尝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雪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又被风卷走。
其实在格陵兰岛温暖的南部,有一块绿地,夏天绿意盎然的草甸上会绽开鲜花和树木勃发,绝大多数村庄和牧场也分布在那里。
然而随着海平面的上升,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只留下中部万年不化的荒芜冻土。
为什么当年科学家们要在气候恶劣的格陵兰岛选址?原因很简单,在那厚达两三千米的冰盖之下,隐藏着极为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最为重要的淡水。
陆地面积的骤减必然会导致资源开采变得困难,如果月光成功建成,此后就能够作为资源宝库存在。
四人佩戴着护目镜和帽子,伴随每一次呼吸,面前都会升起白色雾气,迅速在发梢结成碎冰。
陈念明显感觉到呼吸不舒服,冰冷的气流刺激得他鼻腔内部疼痛,忍不住抬手去揉。
在场的四人当中,只有沙弗莱出于人种原因,有着最典型的高鼻梁,利于预热冷空气。
陈词望着不远处坍塌的巨大建筑,隐约还能窥见曾经分成众多区域的层次垛堞着,外壁环绕的重重管道结了厚实的冰,平整的金属扭曲成难以想象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