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自腰间掏出碳笔,画了一张草图。
图上是……一条虫?
这有什么办法?
整个司天监掘地三尺,开始找一条虫子!
可是这谈何容易?
两日下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司忙得人仰马翻。洋辣子是捉回来无数条,但没有一条是监正大人的订情信虫!
李禄和鲍武叫苦不迭,日夜不休,四处找虫。
皇宫,圆融塔。
裘圣白在认真地填写医案。第一秋是最早离开这里的,但其他的皇子皇女,还是丝毫大意不得。
他每日奔忙,便是入夜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只怕是这些贵人又病情有变。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裘圣白好不容易写完今天的医案,突然脚踝一阵剧痛!
“啊——”他痛叫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踝上,不知几时爬上来一条虫!
裘圣白捏起那条虫,直到它近在眼前,医正大人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竟然是第一秋那只洋辣子!!
医正大人对上洋辣子那两只豆大的眼睛,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你这蠢东西!不是跟着你爹回司天监了吗?!”
谁敢相信,这条该死的蠢东西,一路从司天监爬到圆融塔,就为了蛰他一口?
“老夫不让你爹出门,是为了谁?你这蠢东西竟然恩将仇报!你别以为你是条虫,老夫就不跟你计较!今天你爹不赔老夫精神损失,老夫非踩死你不可!”医正大人数年劳心劳力,终于在这一刻破防了。
他咬牙切齿,连脚踝的剧痛都顾不得了,一边碎碎念,一边提着它前往司天监,找某个人算账。
司天监持续了三日的找虫行动,在医正大人的滔天怒火中结束。
代价是监正大人赔偿了半个月的薪俸。
……
而此时,瞰月城。
仙门新秀弟子演武在即。谢红尘带着玉壶仙宗的四个新秀弟子进了城。
城中所有的声音都因他的出现而骤停。诸人的目光纷纷被这位仙门第一宗的宗主所吸引。
谢红尘依旧衣白如雪,腰间佩玉。正如渊渟岳峙 琨玉秋霜。
黄壤紧跟在他身后,看众人夹道相迎,顿时十分感慨。
——梦外的成元十二年,她也曾和谢红尘一并前来观赛。只是当时她是宗主夫人,只要盛装出席便可。
而谢红尘忙于应酬,也并不会陪伴她。
如今梦中的成元十二年,她一身劲装,身背宝剑、步履生风。早已没有了半点宗主夫人的温婉华美,只有发间的珠绳垂落下来,白冰丝、红珊瑚,飘飘荡荡,美得艳烈。
她紧随谢红尘,身正背直,气势凛然,颇类其师。自然也引来了无数人窥探的目光。
谢红尘有所感觉,他微微侧头,道:“回客栈后,你自去练功,莫要胡乱走动。”
黄壤答了一声是。她本来也不想到处走动。
谢红尘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别人打量黄壤的目光。
可是青青少女身背宝剑,朝气勃勃、姿容皎皎,灿若明珠。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黄壤倒是没有理会谢红尘的心思,她目光流转,打量这座小城。
瞰月城虽小,但酒肆客栈林立,行人往来,车水马龙。其繁华比之上京城也不遑多让。
谢红尘踩着众人的目光,一路来到下榻的客栈。黄壤作为他&#303
40;亲传弟子,房间就在他隔壁。
谢红尘自然不能歇息,玉壶仙宗主持新秀弟子演武,他身为东道主,自然要见一见各派掌门。
那些有幸前来的新秀弟子,也要提前过来拜见。
他很忙。
黄壤也没闲着,这客栈是有小厨房的。
她熟门熟路地摸过去,果然,那小厨房还在。啊,居然连陈设都一模一样。
黄壤开始怀疑这梦的真实性,怎么可能如此还原?
她找到食材,开始做饭。
梦外的成元十五年,她也做了几个小菜。那时候她与谢红尘还是同一个房间,可当时谢红尘短暂回来一趟,便又匆匆出了门。
黄壤这次便索性做了一碗甜汤。
她用山药蒸熟,压成泥,掺入糯米粉,用牛乳调和。然后将其搓成小汤圆,入水煮熟,随后加上酒酿、少许糖。最后加了几瓣玫瑰以作装饰。
她做饭十分认真,并没有留意周围。
对面的客房里,有人透过窗户,远远地注视这里。
——第一秋看得久了,旁边李禄便提议:“既然来了,不如我们过去跟阿壤姑娘打个招呼,如何?”
第一秋摇摇头。
他身披黑色斗蓬,兜帽压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因为体质原因,他肌肤苍白,额角还有若隐若现的蛇纹。
如今他倚窗而立,安静地看那个人做甜汤。他早就知道谢红尘会住在哪个房间,于是选了视线最好的地方。果然,这便见到了她。
李禄说:“监正这些天日夜不歇,想必是为阿壤姑娘准备了礼物。今日既然见到,自然还是交给她为宜。”
他说礼物,第一秋的脸色便不那么自然。
“小玩意儿而已,不至于此。”第一秋的手探入怀中,摸出那个香囊。那是件储物法宝,一个金丝编织的镂空葫芦,葫芦口以翡翠雕刻着藤蔓和半开的花蕾。
这翡翠包裹镶嵌了半个葫芦,浑然天成。其下则是金丝垂如细藤,上面盛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精美异常。
显然,此物很是费了些心思。犹其是以第一秋双手的状态,熔铸和雕刻都犹为不易。
她……会喜欢吧。
第一秋低下头,像那些第一次为心仪的姑娘准备礼物的少年一样,心中不安。
黄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端着甜汤出了小厨房,一路上楼。
第一秋透过窗户,看着她行走在走廊,有时出现,有时被遮挡。
如同云层之中的明月。
可黄壤端着这碗甜汤,却没有回自己房间。
她去敲谢红尘的房门。
第一秋的神情缓缓阴沉下来。李禄见状,忙说:“阿壤姑娘是谢宗主的弟子,弟子孝敬师父,不用在意。”
第一秋嗯了一声,人却是从窗口走开了。
人是走开了,目光却又总忍不住往窗外瞟。
黄壤敲了两下门,那门便开了。
谢红尘在,他当然在。黄壤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黄壤端着甜汤进去,说:“师尊今日辛苦,喝一口汤,润润喉再出去吧。”
谢红尘与一众掌门宗主在一起,自然是免不了酒与荤腥。
他自己不太喜欢,便也吃不了几口。
如今望着这甜汤,被香气一扑,自然也有几分食欲。
“想不到你还会下厨。”他在桌边坐下,身上是刚换好的衣裳。他的衣衫没有薰香,身上只有极冷冽的气息。
黄壤将甜汤送到他面前,门自然是不关的。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若是关上门,只怕说不清楚。
她笑着道:“师尊小看弟子了,若论厨艺,弟子也是练过的。”
——就在祈露台,练了一百年呢。黄壤一边说话,一边将汤圆盛到小碗里。
谢红尘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温馨与熟悉。像是曾经有无数个日夜,她一边温言软语,一边为他分着餐食。
黄壤将盛好的甜汤送到他面前,还不忘加上一个银勺。
谢红尘微顿,说:“你也一并用些吧。”
“好啊。”黄壤也不拒绝,与他相对而坐。
谢红尘舀了个汤圆,缓缓放进嘴里。
这东西很合他脾胃,入腹之后,肺腑一片温热清甜。
谢红尘便多吃了几个。
黄壤要再给他盛,谢红尘站起身来,道:“不必。为师要出门一趟,你自回房休息。”
他竭力保持着师徒二人的安全距离。
黄壤答应一声,却又倒了杯水让他漱口。
谢红尘随手接过来,像是无数次的默契,不用言语。
黄壤收了碗筷便自行离开,谢红尘盯着她的背影,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对面,有人神情阴冷地盯着这一切。
李禄在一边苦劝:“监正,他们是师徒,师徒!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人关系亲近些,也是难免的。”
监正大人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他阴沉着踱出门来,一眼看到一条大黄狗。
顿时几步上前,飞快地将香囊系在狗脖子上。李禄满头问号:“监正……您这是?”
监正大人神情冰冷:“你不是问本座为何日夜雕刻这法宝吗?送狗的。”
他一指那黄狗,却随手施了个小法术。那狗轻呜一声,掉头跑走。
李禄:“……”
黄壤收拾完碗筷,刚要回房,一转身,竟然看到一条狗。
狗是普通的大黄狗,只是脖子上还系着……一件储物法宝。
这年头,狗都戴法宝了?!
而那黄狗径直走到她面前,蹲坐下来。
黄壤大吃一惊,从狗身上将那法宝摘下来。
那法宝是件葫芦状的香囊,一半翡翠一半金丝,造型精美,巧夺天工。而镂空的葫芦里可以搁香丸,十分适合女子佩戴。
黄壤拿起香囊,在腰间比划了一下,真真是爱不释手。
“这……你的?”她问那大黄狗,“你不会是要送给我吧?”
那条大黄狗当然不会回答她,皱了皱鼻子跑开了。
这……一条狗送了我一件法宝?
黄壤握着那葫芦,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