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2 / 2)

林珩 来自远方 10323 字 2023-10-31

雍檀起身相送,两人在门前话别。

越国大夫返回下榻处不久,晋侯离国及公子珩掌权的消息就传播开来。驿坊内议论纷纷,楚国使臣尤为焦心。

"定要速报君上。"

确认消息属实,楚国大夫提笔写成书信,派人连夜出城飞驰归国。其余诸侯国的使臣有样学样,接连给国内送信。

随着一匹匹快马飞驰出上京,晋国生变的消息传遍各国。林珩渐为诸侯所知,从默默无闻摇身一变,以英才伟略闻名天下。

上京宫内,执政突然觐见。

“罢乐。”

天子遣散歌舞,挥退妻妾美人,翻开执政带来的竹简。侍人恭立在阶下,时刻关注天子动静,动作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点痕迹。

数盏半人高的铜灯立在殿内,铜铸的人俑托起灯盘,盘中并非灯芯,而是儿臂粗的牛油火烛。火烛里混合香料,燃烧时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烛光跳跃,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天子手捧竹简,看清里面的内容,神情变了几变。他猛然扣上竹简,隔着桌案抛到执政脚下,起身咆哮: “亚公,我从你言放归质子,如今来看,

分明是纵虎归山!"

>竹简摊开在地面,赫然写明晋人暴动,驱逐国君,拥立公子珩诸事。

肃州生变的细节字字清晰,甚至推断出背后由公子珩推动,整件事极可能是他亲手布局。

面对天子的怒火,执政泰然自若。

他不慌不忙上前半步,弯腰拾起竹简。卷中内容是他亲笔所写,根据情报揣摩,同真相相去不远。

“陛下稍安勿躁。”执政登上台阶,又将竹简放到案上,劝说道, "公子珩有谋略手段,一举掌控大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天子怒火难抑,对执政的话嗤之以鼻, "他在上京不声不响,毫不出奇,骗过你我的眼睛。回国后有此作为,这般心计性情,岂非心腹大患?!"

天子仍记得林珩在冬日落水,自己的儿子是始作俑者。林珩无能平庸且罢,如今展示出能力,记仇势在必然。

长虺成蛇,猛虎在侧,如何不令他寝食难安。

“陛下,且听臣一言。”执政侧了一下头,避开天子咆哮时喷出的口水。待对方气喘吁吁落座,才慢条斯理开口。

"公子珩固强,终究年轻。此番动作震慑人心,却也会为人忌惮。""你是说?"

“晋越同盟,两国与楚世代为仇,迟早将有国战。一旦分出胜负,同盟必不复存在。晋同邻近各国亦有摩擦,有强敌在侧,诸国岂能不防备一二?"

殿外狂风骤起,呼啸着敲打门窗。砰地一声,窗扇被风荡开,重重拍打在墙上。

冷风灌入室内,卷动燃烧的烛火。火光撕扯摇曳,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瞬间蹿高,险些点燃垂挂的丝绦。

侍人转身关窗,动作稍有些慌乱。

执政扫过去一眼,天子眸光微闪,当即挥手命人退出殿外。"退下。"侍人不敢违背,弯腰退出殿门。

待门扉合拢,殿内仅余两人,执政才继续开口: “四大诸侯多年平衡,骤然打破将会如何?陛下可静观时日,待到时机成熟,自能再施以离间,则诸侯自相征伐,上京安枕无忧。"

执政面容清耀,长眉耷下眼角,不见慈祥仁和,反而蛇蝎为心,尽显阴狠毒辣。听完这番话,天子骤然冷静下来。他双眼微眯,凶

狠之色一闪而过,终化为一声狞笑。

“善,便依亚公之言。”

执政叠手施礼,留下写满字的竹简,转身离开大殿。刚刚迈出殿门,身后就传来天子的声音。

“来人,重开宴!”

执政双拳紧握,压制住回头劝诫的念头,一刻不停穿过廊下,迈步走下台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脚下传出咯吱声响。执政短暂停下脚步,到底忍不住回头,在雪中凝望辉煌宫殿,眉心紧锁,无声叹息。

"陛下,心腹大患何止晋国。"

四大诸侯国力鼎盛,各自雄霸一方。膝下血脉不堕先祖之风,少时锋芒不露,遇风便能鹏程。晋国的公子珩,越国的公子煜,楚国的公子项和齐国的公子弼皆是大才榱槃,天纵英才。小国中亦不乏有为公子,怀才抱器,智计过人。

反观上京,同日渐强盛的诸侯国相比,完全是背道而驰,沦为两个极端。

执政突感一阵乏力。

他仰天长叹,冷气吸入肺中,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双肩颤动下垂,一步一步走向宫外,苍老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身后留下的足印也被雪覆盖,再也了无痕迹。

上京连降大雪,诸国入觐的队伍部分耽搁在途中,赶在最后期限堪堪抵达。

使臣们奉命入宫,雍檀走在队伍前列,环顾四周,看到其他三国的使臣,在楚国大夫身上短暂停留,旋即收回目光。

台阶上,两名王子分左右而立,盛装迎接诸国使臣。雍檀随众下拜,除履入殿。

他手中捧着两只木盒,一只装有入觐的礼单,另一只则是中途送来的奏疏,非是册立世子,而是请天子册封晋侯。

"拜!"

礼乐声起,编钟轻音缭绕。

礼官声音悠长,暗合乐声韵律,在殿前传出,于风中回荡。同一时间,晋国境内,一批刑徒被押送边境。

他们是参与叛乱的氏族私兵,林珩下旨免死,代之以边城服役,终生不得回。队伍出城时,道路两侧挤满人群。耳畔充斥唾骂声,令他们抬不起头来。

"逆贼!"

"为虎作低,发往边城便宜了你们!"

刑徒不

敢作声,更不敢回嘴,只能低头含胸顶着骂声走出城门。晋侯宫内,林珩高坐大殿,群臣分坐下首。

比起平日里的朝会,殿内位置空缺—大半。

缺席的人要么被押在大牢等待处决,要么随晋侯西逃,要么就是殒命城内,死在乱军之中。

诸人的位置也发生变化。

左班以鹿氏为首,赖氏吕氏位次前移,取代了公牛氏曾经的地位。

右班前列依旧是智氏和陶氏,而费氏—改韬光养晦的做派,初次现出峥嵘,大有一争高下之势。

礼乐告一段落,氏族们正要起身禀奏,林珩再次打破常规,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宣读诏令,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诏令内容不长,主要是对谋逆众人的处置。

“公子长车裂。”“

“有狐氏族诛,姻亲连坐。“

旨意一道道宣读,群臣缄默不言。

林珩扫视众人,抬手示意马桂稍停。

待氏族们的目光聚集过来,他才缓慢开口,一字一句道:“行刑之后,勒石为铭,证国人之义。铸刑鼎立于城内,法告于民,氏族犯法与国人同罪。”

一言石破天惊。

群臣惊愕当场,殿内—片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