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无法像灌药一样, 把稠粥灌下小孩肚子里时,伸出了援手。
捏开小孩上下颚的骨节, 楼泊舟用虎口顶着他的脖子,大拇指扫过,顺着咽喉,几下就把粥给顺下去。
动作中透出的熟稔,是他躲躲藏藏亮出的破绽——宛如薄纱一样,影影绰绰透出轮廓的破绽。
云心月也的确发现了他这点儿破绽。
可她没有马上说,等用过饭,回上房沐浴过后,才托着半边腮帮子,目带探究看着灯下专心为她擦发的某个人。
有道是灯前观月,月下看美人。①
雌雄莫辨的楼泊舟皮肤白皙,身上还拢着一层薄薄的热雾,眉眼低垂。兰窗投下一抹清清冷冷的月光,把他照成一个仙气渺渺的脱俗美人,只差眉心一点红墨便能成仙。
这样一个美人,在小心翼翼为自己擦发。
他好似连头发丝都在诉说无处安置的绵绵爱意。
没有人能耐受得住。
云心月都差点儿生出愧疚了。
她倾身靠近:“阿舟,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楼泊舟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说说,为什么好几次阻止我看那孩子的脸?”
他再度缄默不语。
垂下的眼睫毛,被月色与烛火投下暗影,蛰伏在下眼睑处。
红润的嘴唇一抿,便泛出一点白,颇为可怜巴巴。
云心月觉得自己像逼着女主强。制爱的混账东西,对方越是楚楚可怜,她越要步步逼近。
为自己的想象所恶寒,她打了个抖。
“算了。”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逼迫他了。
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好了。
这头刚打定主意,那头忐忑许久,心中还是天人交战的楼泊舟,听到她说“算了”二字,还没上溯本意,已经受激抬起眼,点漆一样的眸子,暗光一闪而过。
“什么算了?”
阿月不想和他有哪方面的牵扯不成?
唇角的弧度瞬间被收敛,眉眼多上几分锋锐,尾调也沉沉。
“没、没什么啊。”云心月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又有些新鲜。
她好像很久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了……
猝不及防又见,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种乍然的惊喜。
楼泊舟紧盯她眼尾微微上翘、舒展的肌肉,托着潮湿发丝的手掌在轻颤。
他好像……又吓着阿月了。
但是,她的惊吓似乎只有瞬间,反倒有别的情绪占据上风。
细看那情绪,好像是……带点儿雀跃的。
咚!
胸膛里的心脏重重一跳。
莫非,她之前所言都是真心,并非只是为了短暂安抚他信口胡诌?
那么——
他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再探一探。
楼泊舟起身,丢开手上布巾,微微俯身,将她围困在坐榻一角。
她的心跳在加快,但眼尾还是舒展的。
他的心跳也在加快,“咚咚”如锣鼓密集。
昔年徒手骑上猛虎后背,在它伤口上啮咬,被颠得撞上山石高树,连腿都折断一条时,他的心跳都没有这么快。
“阿月。”他试着放出几分乖戾,“我们之间,无法、也不能用‘算了’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