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暄——”乌行雪嗓音干涩,蓦地滞顿了一下,“这叫没那么糟?”
“诘问是冲着邪魔去的,你冲着你自己?”他唇间苍白无色,神情却沉了下来。
曾经照夜城的大小邪魔都说过,城主生气的时候也笑,倘若他连半点笑意都没有了,那就的无敢近身了。
但萧复暄却毫厘未撤。
他抬手摁着乌行雪的眉心,说:“别皱眉。”
乌行雪还欲开口。
萧复暄沉声说道:“当年去照夜城找你,你就常皱眉。”
乌行雪:“……”
那些年仙魔相别,他不想邪魔本性展露在萧复暄眼下。便常挂着厌弃之色说些反话,想激对方离开。
如今再提起来,他又想起萧复暄孤身站在照夜城外的子。
心疼和心软瞬间占了上风,这气就生不下去了。
但魔头不甘心。
他抿唇看着萧复暄,试图绷住脸再问几句。结果快就眉心眼尾的吻弄得绷不下去。
“你不要每次碰答不的话就这堵。”乌行雪说:“不管用的。”
萧复暄沉沉“嗯”了一声,他让开一点点,垂眸瞥扫着,低声说:“但你眼睛眯起来了,乌行雪。”
乌行雪:“……”
“那是因为痒!”他嗓音还是压得紧,却已经摆不下去了。只得破罐子破摔地闭了一下眼,再次伸手去探萧复暄的各大要穴。
他一听对方诘问过自己,指尖碰萧复暄心口和颈侧时,轻得几乎有些小心。
他气劲是极寒的,手指便冰冰凉凉,那一下一下轻点在各处着实有点闹,所以没过片刻就萧复暄握住了手腕。
天宿道:“方才不是探过?”
“方才探得匆忙,不放心。”乌行雪说,“你自己也说,诘问是为了让诘问者绝望畏惧、痛不欲生。那声势凌利的长剑一钉而下,怎么可能没有损耗、不留痕迹。”
他又换了一只手点点摁摁,咕哝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障眼法,匿了旧伤?”
萧复暄:“没有。”
乌行雪狐疑道:“当?”
萧复暄:“当。”
乌行雪:“不信。”
萧复暄:“……”
乌行雪:“你别说话,你这儿已经了无信誉了。”
他边说边探,这次仔细无比,却依然没有找明显的痕迹。他正纳闷,就听萧复暄还是说了一句:“你不是看过明无花信的诘问?”
乌行雪一愣。
花信的诘问里有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在花信所的场景中,萧复暄赶回仙都时似乎确实不是浑身带伤、经受过重创的子。
但诘问中的场景总是一闪而过,不甚清晰,也难下定论。
乌行雪的神色变化都萧复暄看在眼里,萧复暄默然片刻,有些无奈地温声道:“说给你听。”
乌行雪:“一点不落?”
“一点不落。”
“发誓?”
“嗯。”
其实最初萧复暄是不打算将细枝末节说来的,起码不在眼下这个时候说来。
他性格一贯如此,讲起事情来也总是三言两语,常常只有起始和结果,中间所有关乎于受伤受罪的部分都统统省去,怕徒惹后怕和担心。
但他发现,这一点在乌行雪面前总是行不通。他所有省去的东,总有一天对方觉察发现,再一点一点补全原貌。
所有与他相关的,似乎注定都于昭光之下,一点都不错过,也一点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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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诘问之后,确实有些伤损。”萧复暄缓声道,“但那伤损后来有了逆转之相。”
乌行雪一愣:“逆转?”
萧复暄点了一下头:“嗯。”
乌行雪十分疑惑:“为何?”
***
其实当日的萧复暄自己也颇有些疑惑。
诘问对灵魄的冲击究竟有大,身灵受损究竟有重,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直他赶仙都,一剑横穿十二悬峰,落身挡于乌行雪身前时,他都是身灵带伤的状态。只是面上不曾显露分毫来。
但随后不久,他因诘问所受的损耗就慢慢有了转恢复的势头。
那是一十分奇怪的状况。因为他一没有静坐休养,二不曾服过什么仙灵丹药,他甚至还在与兵戈相向。
照理说,损耗应当越来越重才对。
那时候,萧复暄刚在诘问中想起过往,记忆还有些模糊混乱。他隐约在那些抹杀的记忆里捕捉了一点——
早在乌行雪还是灵王的时候,他同乌行雪之间有无形的牵系,荣损相连。
乌行雪每每斩完乱线回仙都,身灵有亏时,萧复暄身上的仙灵之气不知不觉供向乌行雪,助他恢复。
想起这一点时,萧复暄心下一惊。他以为那供养还在,而且是双向的。他以为自己之所以不知不觉转,是因为吸了乌行雪的灵。
所以他在仙都混战之中,时不时就要确认乌行雪安然无恙。
几次之后,萧复暄便放心下来——他可以笃定,那转并不是因为乌行雪。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灵王抹杀的那天,他已经将两之间的牵连改换成了另一,就藏在他亲手所雕的玉像里。
那不是双向的,而是单向的——
倘若乌行雪抱恙或重伤,他帮对方。
反之,却不有动静。
如此一来,他因诘问所受的损伤究竟为何自己慢慢修复,便依然是个疑问。
这个疑问得解答,是在仙都混战的末尾。
那时候,现世的仙都与乱线的仙都有一瞬间的重合,而萧复暄一道命招护在乌行雪身上,另一道命招落在乱线的天宿身上。
就是那一刻,萧复暄明白了缘由。
因为当他命招落在乱线的天宿身上时,他发现对方灵魄居然也是有所损耗的,而那损耗居然也带着“免”字剑的剑意气息。
……
乌行雪听得皱了眉:“剑意?你确定那是你那把灵剑的剑意?”
萧复暄道:“自己的剑,自然不认错。”
“灵魄受损,还带着剑意……”乌行雪低语着,他一贯灵慧,瞬间便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有诘问留下那痕迹?”
萧复暄点了点头:“只有诘问。”
乌行雪:“所以他为何也身带诘问的痕迹?总不可能同你经受过一模一的事。”
看看云骇和花信便能知晓,乱线虽为虚影,但同现世并不一。
萧复暄在苍琅北域诘问自己,是因为想要记起抹杀的往事。那乱线的天宿呢?他没有任何理由要诘问自己。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他因为一些事诘问过自己,也不可能连时机都跟你一模一。”乌行雪沉吟着,道:“那就只有一可能了。”
他抬眸看向萧复暄:“他那一模一的损伤,就是来源于你。”
***
当时的萧复暄就是如此猜想的,而下一瞬,这个猜想就得了印证——
当他以燃耗灵魄为基,祭命招落在乱线天宿身上时。对方的灵魄也现了疾速“燃损”之势。
一切几乎一模一,两方状态也总是持平,就像在照镜子。
而在这个“总是持平”的过程里,他们相峙的两方身上都有一处印记微微亮了起来。
那是受天所赐的“免”字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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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印记平日是隐匿的,只在一些特别的情况下显露来——
要么是因为刚除完邪魔祸乱,身上沾染了邪魔气,灵魄受了损耗。
要么是因为意识迷离不清。
曾经萧复暄也、乌行雪也罢,都以为这道印记只是天宿和灵王的象征,与凡身上辨识身份的胎记别无二,印记本身没有任何作用。
直这一刻,当萧复暄和乱线上的天宿两相对峙,两道金印同时亮起时,他才发现那印记并非是无用的。
那两道印记相对流转的方式,同一咒印一模一。
那咒印,叫做贡印。
大悲谷那些童子童女像身上的便是这。曾经医梧生、花照亭脖颈背后所落也是这。
那曾经是仙都众仙最常用也最熟练的咒印——
他们在间各处供奉的神像身上落下独属于自己的贡印,从此那些神像所受的香火供奉便转为灵力,统统传递本尊身上。
众仙由此保证自己灵力不褪,仙元不毁。
***
听贡印的那一刻,乌行雪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摸着萧复暄的颈侧,手指落在本该有“免”字金印的地方,道:“所以……受天所赐的这个字印,其实是贡印?”
萧复暄点了点头:“嗯。”
其实二十五年前,他与乱线天宿的对峙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间。他尚未来得及细想,一切就已经了终时。
那之后仙都崩毁,乌行雪安置于苍琅北域,而他自己匆忙之下散灵于冷雾之中,根本顾不上所谓的“贡印”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他于棺椁中叫醒,又与乌行雪匆匆遇上大悲谷的“凡点召”,同时借着本体里的一抹碎灵,不动声色地盯着乱线琐事,才慢慢疏通了所有。
他对乌行雪说:“乱线上的‘你’,与云骇、花信他们有些差别,并非生于乱线因果,也并非是简单的投照和虚影。”
“这应当与你和灵台天道之间的关联有关。”
萧复暄顿了一下,淡声道:“这世间灵台天道既然只有一个,又何来第二个灵王。”
乌行雪闻言一怔。
听这里,他差不已经明白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