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吃晚饭,又彻彻底底地清洗完身体和头发,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彼时姜舒正伏案处理公务,见到收拾干净的羯胡被之桃领着进门,便朝对方招招手:“到我面前来。”
也许是填饱了肚子又换上了干净衣物的缘故,邢桑身上那股不受控制的野性气息消退了许多。
但当他走到案前时,趴在案桌上的小五仍是受到了威胁一般,耸起脊背盯着羯族青年。
邢桑垂落视线注视着猫,突然龇牙冲猫做了个恐吓的动作,吓得小五陡然直立起身,飞快地窜出了几米远。
姜舒轻啧一声:“你吓它做什么?”
邢桑闭口不言。
姜舒同他讲道理:“俗话说有怨报怨,有仇才报仇,它既然没有惹你,你为何要去惹它?”
邢桑忽而抬眼,口吻嘲讽地说:“我与阿母也没惹过匈奴,他们为什么要抓阿母,为什么要□□鞭打她,将她折磨致死?”
姜舒闻言一愣,旋即心中情绪缓缓沉了下来。
原来剧情已经进行到此了。
其实邢桑并非一开始就是冷酷无情之人,他会变成之后那残暴不仁的性子,有个很大的因素,就是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几个匈奴士兵鞭打成了一滩肉泥。
书中主角的出场时间点是在巽阳被攻破以后,那时他的母亲已经死亡,邢桑在匈奴营中忍辱负重多日,终于找到机会鼓动羯奴反叛,杀守卫,烧营帐,逃出匈奴大营。
此时距离时间线上巽阳沦陷事件的发生还有几个月。
姜舒原本抱着一丝希望,邢桑的母亲还没死,那么兴许他可以教导面前这个青年培养出正确的价值观,教会他何为忠义,何为善恶,那么哪怕有一日对方还是走上了争王争霸的老路,也能以正确的方式发挥他的才能。
但没想到,他母亲已经死了。
目睹唯一的亲人以那样残忍的方式离世,给邢桑的打击是巨大的,姜舒还真不太有把握把这种情况下的主角引导回正途。
但既然他已经把人带回来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所以他们是恶人,”姜舒轻轻地叹了口气,“匈奴无故杀你亲人,你该去找他们报仇。”
说罢,见面前青年眼神中腾起戾气,他以平稳从容的语气安抚道:“你该去报仇,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你形单影只,单薄又弱小,你去找他们报仇,不过是去送命。”
“那我要怎么变得强大?练武吗?”
“练武,还有习文,”姜舒回答,“练武可使体魄强健,习文能使内心强大,唯有从内而外地武装起自己,你才有报仇的资本。”
邢桑沉默下来,不知在思索什么。
缄默片刻,姜舒开口道:“识字吗?”
邢桑抬起眼,皱着眉摇头。
姜舒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坐垫:“坐到这来,我教你。”
邢桑站着没有动。
“做我书童不能连字都不认识,况且,你不是还想报仇吗?”
“你要帮我报仇?”
“我不会帮你报仇,不过我们魏人与匈奴也有仇怨,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邢桑踌躇一会儿,走到了他身旁盘腿坐下。
姜舒收起文卷,展开一张白麻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说道:“首次习文,我先教你最重要的一点。”
话落,他一笔一划清晰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墨字。
“这是?”
“我的名字。”
邢桑抬头,皱着眉看向他,眼神中夹着一丝不可置信。
“你没听错,不是你的名字,而是我的名字,姜殊。”
“你的名字为什么最重要?”
“因为我是救你出俘虏营的人,换句话说,我就是你的恩人,你应该牢牢记住我的名字。”
姜舒口吻认真地陈述理由:“我这么说并非要你多么敬重我,感激我,但你邢桑,需要学会感恩,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将来帮助你的人,你都要学会感恩,生而为人,决不可忘恩负义,这才是我教你这两个字的目的。”
邢桑似懂非懂,不太能理解对方嘴上说着教自己认字,又为什么要给他灌输这些理念,但此时此刻,男子以郑重的口吻所说的“感恩”二字确确实实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印在了他的眼睛里。
“现在,把我的名字抄写百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