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还是紫微宫,还是骊犀。
漆汩略有了一丝神思,眼神迷离,半张着,努力捕捉视线里的那个人影。
靳樨抱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药池。
热气氤氲,药气中带着一丝辛辣,漆汩手指微动,混沌的思绪并不能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隐约察觉到危险,于是下意识地摸索靳樨的手臂。
“我陪你。”靳樨说,除去外衣,抱着漆汩,和他一起走向药池。
那分明是热水,漆汩一沾,却像碰到了岩浆,烧得骨头缝都冒起了烟,五脏六腑都要在这样的灼烧里化作飞灰似的。
漆汩失去了智,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登时水花四溅,靳樨险些没压制住,一身全部湿透了。
倏然间,霜缟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定要泡。”霜缟君斩钉截铁地说,“每三天一次,这是必行之法,不管他怎么拒绝、挣扎,一定要泡。”
不——
漆汩下意识地要远离那个令他痛楚的药池,他要哭喊,要尖叫,但发出的哭声却像某种幼兽般缺少力气。
亮晶晶的泪水浸满了他的脸颊,一颗一颗,融进药池里去,眼睫也被浸得湿漉漉的。
靳樨极有力地把漆汩圈进怀中,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鬓角与眼尾。
漆汩呜呜咽咽,仍在挣扎。
“王八蛋!”漆汩哭着说,“放我走!王八蛋!我不要在这!”
他以为他骂得很清楚,其实那非常含糊,只是另一种呜咽,他的挣扎简直出自本能,极为剧烈而不顾后果,就像要把没流过的泪水翻上几倍尽数流尽,整张脸都哭红了,眼球也肿了起来。
“带我走——”漆汩呜咽着叫靳樨的名字。
漆汩哭得一抽一抽,力气在靳樨面前并没有太多反抗之力,很快,他尽可能蜷缩起来的身体不情不愿地舒展开,整个人不得不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靳樨的身上。
“我在。”靳樨说了又说,“殿下,我在。”
这池药水对他而言,也无异于岩浆,与漆汩所感受到的痛楚不遑多让。
靳樨没有露出痛苦之色,牢牢抱着漆汩,和他一起沉入无边的烈焰中去。
漆汩还在哭,还在挣扎。
为防他咬到舌头,靳樨叫他咬着自己的手掌,漆汩一面咬,一面狠狠地抓靳樨的后背。
漆汩的双眼一热,留下两行血般的泪水。
指甲深嵌入肉,靳樨的手掌、后背也印出血痕。
池边的烛火仍在烧,渐渐的,漆汩好像习惯了这一痛楚,用以挣扎的力气也消耗殆尽,虽然他仍在哭,但力度渐次变小,好像认命似的。
靳樨挑起漆汩的下巴,低头吻住急促换气的唇,两人都好像都要借以从对方的手里抢走什么。
一个时辰后,靳樨终于在水中捞起漆汩。
漆汩已经疲惫得又要睡去了,嗓子哭得有些发哑,他又开始含糊地骂人。
靳樨仔细地听,摸了摸漆汩的脸颊,说:“骂我吧。”
漆汩好像意识到了,又好像没有意识到,他湿漉漉的长发缠绕在靳樨指间,靳樨用宽大的布巾包住他,认认真真地擦拭干净水滴,穿上柔软的衣裳,最后替他揉擦长发。
靳樨从漆汩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停下动作,认真听完,继而取过琥珀悄悄放进来的药碗,就像在弦桐城门口喂水那样,一口一口地哺给他。
那药苦得紧,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漆汩皱起眉,下意识地推却。
还是被靳樨不容置喙地喂了进去。
紧接着,几滴药汁从漆汩的下巴滑落,靳樨冷静地擦干,漆汩迷糊地还想再骂几句,最终还是没受控制地陷入了酣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