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永不穷尽,灯烛的光影在他逐渐老去的五官上游荡。
“绎丹的人我已令滑青安置。”靳莽说,“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的。”
“来的是谁?”靳樨问。
靳莽说:“你认识的,是大巫的徒弟。”
“葛霄?”靳樨愣了一下,见父亲点头,又问,“在客院?”
“嗯。”靳莽莫名笑了一下,“未来的大巫不远万里来到沙鹿,哪能不做点什么。”
靳樨沉默了一会,问道:“陛下的病是真的很严重吗?”
靳莽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他叹息道:“你去罢。”
靳樨便从蒲团上起身,微微致意,退出去了。
离开时仆人合门,缝隙形成的一束明亮的光线照在父亲孤独的后背上,靳樨回头,发现父亲的右手垂在身侧,好像虚虚握着什么,他恍惚想起母亲在世时永远站在父亲的右侧,父亲就那样牵着她的手,好像能执手到下一辈子的尽头。
沙鹿侯府,客院。
葛霄还没怎么安顿好,先把随从都一股脑赶了出去。
其实也就三个人,都不敢逆他的意,乖乖听命离开,葛霄把暗红色的巫披随手扔到架子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客房的摆放。
朴素至极,没什么特别华丽的摆件,从进门开始,这侯府显得格外质朴,同绎丹截然不同。
但靳家在绎丹时也这样。
葛霄觉得懋殿下的要求很难实现。
在他看来,靳家重返朝堂的可能性不太大,况且朝里已经有个风将军,要是靳家真回去了,风知那小心眼的家伙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疯。
不过君是君,臣是臣,话他带到了,成不成可就不关他葛霄的事。
葛霄喝了一盅沙鹿本地的茶,翘着脚在椅上发呆。
客院的窗户大敞,不知道第几个院子外有棵高大的树,树干上有只四脚毛团在爬啊爬啊爬。
“那是啥啊。”葛霄自言自语,忽然想起来,“老天爷,他们家怎么还在养猫。”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葛霄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装大尾巴狼,慌忙扯来巫披穿戴好,一挺脊背正襟危坐,把手杖握在手里,才道:“什么?”
“大人,大君子来了。”随从说。
大君子是哪位?
“请他进来。”葛霄说,但实际上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谁,再度脑子打结。
“大君子”的脚步稳健,不急不慢地踅过门口的屏风,玉扳指和手刀“叮叮当当”地相互碰撞。
葛霄闻声抬头,旋即松口气,咧嘴笑道:“原来是你。”
靳樨自顾自地坐下,俩人也没见礼,随从没有进来,把门又合上了。
“别来无恙啊大君子。”葛霄笑嘻嘻地说,把巫披一甩,手杖一扔。
“一切如旧。”靳樨八风不动道。
虽知晓自己带来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靳樨的耳中,不然他不可能专门单独来见自己,但葛霄还是问:“怎么不问为何是我来?”
“没什么可问的。”靳樨说,“大巫怎么样?”
“就那样。”葛霄大大咧咧地伸懒腰,瞥了眼坐得十分端正的靳樨,眼睛一转,换了副神情,把嘴角扯上去,眼尾的刺青形似一双撑开的巨大翅膀,斜飞入鬓,巫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问,“你……要不要回绎丹去?”
“太子边难道还缺人?”靳樨冷冰冰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