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白说:“王征一倒,客星犯紫薇的天象便解了吧?”
江宜在案台上排算筹,随口说:“这可不一定。”
狄飞白:“?”
那厢寸刃怀中摸出从总制署里带出来的琥珀酒,唇沿壶口咂摸一点味道,临时起意,说了声去外面喝酒,起身出去了。
案台上排出的卦象,狄飞白凑前看一眼,不知江宜在算什么,只听说卦象“泽中有雷”、“震惊百里”。
“我看你自打回来,就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事?”狄飞白问。
江宜道:“确实有些事情。我出门一趟,说不准何时回来。”
江宜收了算筹,自枕头下摸了个什么东西揣怀里,摘了墙上挂的伞,正要出门去。
最近他一定有事瞒着狄飞白,从前两人形影不离,眼下办事却不带他,这令狄飞白十分地不满,并怀疑此事与寸刃脱不了干系——这两人神秘兮兮如出一辙。
“等等,”狄飞白犹豫,一时又想不出个什么理由,指指江宜随手放在置物架上的木匣,“徐牟送你的东西,不打开看看?”
“等我回来再说吧。”江宜随口回答,出门一步,忽然又站住,似乎在思索什么,嘱咐狄飞白:“如果回不来,就随你处置了。”
他脚步匆匆,似乎真要去做什么急事。狄飞白总觉得他话里有什么不对,方回过味来,大喊:“你说什么?什么回不来?!”追出门去,驿店腰厅中一对爷孙在唱小曲,听者无数人来人往,竟然找不到江宜身影了。
他拨开人群去寻,却一晃眼就找不着,只在菱花窗下看见自斟自酌的寸刃。
“你做什么?”狄飞白走近前,看眼寸刃面前茶桌上一字摆开的花生瓜子小酒碗,“看见江宜没?”
“怎么?”
狄飞白道:“他忽然说出门办事,人就不见了。”
“那就是有事。”
“可是他又说,如果回不来,就让我自己看着办——什么叫如果回不来?”
寸刃撩起眼皮,摸了会儿下巴。狄飞白以为他在思考,却发现是在听曲儿,怒道:“我说话你当放屁啊?!”
寸刃道:“别急小弟,先坐。依我之见,江宜只是心里不痛快,出门散步去了。”
狄飞白不肯坐,追问:“什么叫心里不痛快。”
“因为王慎那事。”
狄飞白不屑一笑:“那就是你想错了。江宜非是那等瞻前顾后之人,做了便做了,难道还承担不起后果?设计王慎是为了大义,做大事者岂可拘泥于小节。”
寸刃推了一杯酒给他,翻掌示意请坐。
“你知道江宜小时候的事么?”
狄飞白想起江宜告诉他的故事,说:“他小的时候为一道天雷劈中,领受天命,成了天书玄台,也就是一本囊括宇宙纵贯古今的大书,淋不得雨受不得潮,否则就会化身一滩纸浆,书中文字会透过皮肤浮现出来。”狄飞白一边说一边流下口水。
寸刃:“…………正因如此,在外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个怪物,连父亲兄弟都畏惧疏离他,备受厌弃,过得很不痛快。他虽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憎恨那些肆意安排了他人生的世外神通,当初金山下,他曾经就对残剑说过,神予凡人的恩赐从不以人想要的方式。”
狄飞白似懂非懂,不明白这与王慎有何干系。
“也许今日王慎之言,令他忽然觉得自己所为与当初的世外天并无不同。”
狄飞白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心中十分不满,斥道:“这算什么?钻牛角尖罢了!”
他气闷地一屁股坐下,端起酒喝了,琥珀酒的甘润充盈唇齿,却有一丝回味无穷的苦涩。
然而他方落座,寸刃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