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大师之尊,宗训心中有数。只是举手之劳,求大师相助,不出半月定然还你个毫发无损的人。”
徐总督安然端坐太师交椅,似乎对狄飞白苦口婆心劝说。
这厢终于将他说动,眼看狄飞白认栽,默然起身就要走。
徐总督端起茶碟,还未送至嘴边,走到门前的狄飞白忽然回头:
“你们心里有个屁的数。”
徐总督猛地呛咳起来。
“算计我?”狄飞白淡淡道,“掂量过自己几斤几两么?”
他离开议事堂,徐总督方才回过神,一口没动的茶水放回桌面,摊开手心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这一局似乎是将了狄飞白一军,然而……
徐总督回想起少年人那眼神。剑客的眼神总是锋利的,只是再厉害的宝剑,徐总督也有办法让它老实待在剑鞘中。唯有那样一眼,犹如看一只蝼蚁,高高在上,气度如巨厦将倾,徐总督几乎以为自己被碾死了。
“几斤几两……几斤几两?”徐牟念念有词,末了无奈叹一口气。
第73章 第73章 寸刃
是夜海上,云水苍茫。星斗西指,行船向东。
江宜躲在船尾杀时辰。宗训提着一壶酒前来。
江宜此时再看宗训那一张笑脸,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算计,也是余悸未消。
“餐风饮露,也是仙人的一种习惯么?”
“仙人哪有这么容易见到,我只是一修士。”
“那日您于总制署园中呼风唤雨,南郊由晴转阴,有此等灵通,称一声仙人又何妨?”
江宜这才相信那天当真是有眼睛藏在暗中。
宗训说道:“我知有大能者,能算古今未来,通天地晓阴阳。宗某不敢班门弄斧,不知大师能否算到,此时我心中在想什么?”
江宜看了看他。
“你在害怕。”
宗训一愣。
“你害怕等我们回去,狄飞白会找你算账。”
宗训破颜大笑,觉得十分有趣。
江宜诚恳地说:“我当真不是什么大师,你不必恭维。其实,所谓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只是借力而已。借天道自然的力。便如祭祀求雨、焚香请降,只不过我省去了祭祀焚香的过程,教你们误以为那是我自身的本事。”
“话虽如此,能够沟通自然,也是一大本事。想我小时候,也有这一遭,那时高热不退药石罔效,险些夭折,全赖一游方道医,据说为我点香通神,挽留三魂七魄,方才保下一命。因此我幼时常能听见耳边有唼喋之音,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大约是魂魄离体后,能听见自然中精怪魍魉的声音。”
宗训笑道:“长大后就听不见了。小时候告诉别人,都不被相信,爹娘以为我鬼门关前走一遭,中了邪,还有算命的说回来的非是我的魂魄,险些被拉去点了天灯。”
此话十几年后讲来也不免唏嘘。江宜不禁想到自己,未料二人之间还有这共同点,一时亲近不少。
宗训给江宜倒酒,被推辞,也不强求,便席地而坐,自在独酌。
海天一色星河倒悬,可堪美景。不多时晚风吹动云絮遮蔽天空,星光黯淡,海水漆黑,楼船犹如在无尽深渊中行走。
情形摄人,宗训忍不住叹道:“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江宜接道。
二人相视而笑。
当真是上不接天下不连地,宛然有置身天地烘炉之感,只觉其身渺小,生命也如飚尘,奄乎而逝。
生命终有尽时,而天地有终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