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敏出去相了个亲, 回来一肚子气。
反倒是乔秀秀,交到了新朋友,输了几张烟标, 也赢回来几张,还挺开心的。
回家的路上,乔秀秀才想起今天并不是去和新朋友玩烟标的, 而是去见新爸爸的。
“妈妈, 王叔叔回家了吗?”
“是啊,王叔叔回家了。”
“可是我都没和王叔叔说再见。”
“没有关系,王叔叔不会在意的。”
“妈妈喜欢王叔叔吗?王叔叔会给秀秀当新爸爸吗?”
“不会哦, 妈妈和王叔叔只是普通见面, 他不会给秀秀当新爸爸的。”
乔秀秀小小的叹了口气。
刘淑敏有些好笑:“你小孩子一个, 叹什么气呢?”
“妈妈, 我是在想,我的新爸爸会是什么样的,王叔叔虽然挺好的,可是,我又觉得王叔叔没有那么好。”
“哦?你觉得王叔叔哪里不好?”
乔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妈妈, 王叔叔有点臭臭的,头发也脏脏的,衣服也脏脏的,不干净, 秀秀喜欢干净的叔叔当秀秀的新爸爸。”
刘淑敏没法和孩子说,这就是单身汉的正常状态啊。
像乔平那样会自己洗衣做饭的毕竟是少数。
王金白这种家里没有妻子操持家务的男人, 未必会自己做。
而且王金白能连着好几年评上钢铁厂内部的劳模, 还当过一年全市的劳模, 想也知道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工作上。
孩子虽说得照顾, 但他妻子去世时候,儿子六岁女儿四岁,钢铁厂也有像他们百货大楼一样内部办的托儿班,帮职工照顾孩子。
据刘淑敏所知,钢铁厂是大厂子,工人多得多,托儿班不像百货大楼,只有一个老师,钢铁厂的托儿班光是老师就有六七个呢,有时候孩子父母加班,可以直接把孩子放在托儿班过夜。
平时孩子有托儿班老师照顾,饿了有食堂可以吃,衣服被褥脏了花点钱洗衣站会给洗。
孩子不用操心,王金白又不是真来相亲的,没有捯饬也很正常。
一个钳工,身上有油污味道,寻常的很。
“王叔叔是工人叔叔嘛,可能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洗漱。”刘淑敏说。
“可是洗头发洗衣服也很快的啊。”
“但王叔叔特别特别忙啊,王叔叔可是劳模。”
乔秀秀知道劳模是特别厉害的,百货大楼里那些当过劳模的叔叔阿姨,都可棒呢。
他爸爸还常在家里说,他在新单位工作的时间短,等够了三年,他就能有评劳模的资格了。
乔秀秀立刻拍手:“哇,王叔叔好厉害。”
回了单位,刘淑敏领着乔秀秀去食堂吃饭。
郝主任见她中午还回来,端着饭到她这桌,问她:“淑敏,你没和那个钳工在外边吃顿饭啊?”
说着又看着乔秀秀,诧异的说:“淑敏,你不会是领着秀秀去相亲了吧,你也太不像话了。”
刘淑敏撅她:“老领导,您可别说我不像话,要我说,您给我介绍的这次相亲才是真不像话呢。”
郝主任疑惑:“怎么了?那钳工不靠谱?不应该啊,我听着人家条件挺好的。”
这时大部分人已经从食堂打了饭离开了,或者在食堂坐着吃饭了,没人打饭,食堂的员工也不那么忙了,知道刘淑敏今儿被郝主任压着相亲去了,王红也很关心的凑了过来。
刘淑敏想抱怨几句,又觉得孩子在跟前,说这些不好。
见赵老师也在吃饭,给乔秀秀盛好饭,把她安顿着坐到了赵老师身边,然后回去把今天相亲的经过和郝主任还有王红说了。
郝主任听完脸色就变了:“淑敏,你说的这是真的?”
“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但那个王金白是这么说的,他就是再看不上我,也不至于编瞎话吧,想来十有是真的。”
郝主任说:“你等下,我去百货大楼问问小林,小林对象也是钢铁厂的工人,说不定她知道这个王金白是怎么回事。”
“小林是今儿中午的班吧,您去问还得去百货大楼里,咱们这后厨不就有钢铁厂的子弟么,不然咱们把李卫军叫过来给问一问。”王红说。
郝主任摆摆手:“谁知道他和他妈是不是一路的,万一咱们去问了,他妈已经提前叮嘱过他,不也照样什么都问不出来么。”
说完郝主任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王红见状,小声和刘淑敏说:“等郝主任问了小林,回来之后怕是会和李卫军他妈算账喽。”
刘淑敏看她:“你也觉得是李卫军他妈故意的?”
“就像你说的,素不相识,那男的何必胡说呢。可同样的,你和李卫军他妈也是素不相识啊,她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人家图什么,巴巴的给我介绍这么一个人,王红姐,你说这不是恶心人么。我真想不明白了,我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李卫军吗?”
王红劝她:“淑敏,你也别气,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如果事情属实,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同事一场对吧,我有什么对不起他李卫军的,直说我改还不成吗?结果他家里人这么整我,恶心我。”
没一会儿,郝主任气呼呼的回来了:“我问了小林,钢铁厂的确有王金白这么一个人。钢铁厂可是两三千人的大厂子啊,在这么大的厂子里,这个王金白都能算得上是个名人。他有名就有名在这家事上了,小林她对象还当成稀罕事儿给她讲过呢。那个王金白,不仅自己不愿意找对象,按小林的说法,他就是愿意,想找个好对象也难。”
王红不解:“为什么?不管怎么说那男的可是级别那么高的钳工啊,只要他愿意,想找个好一点儿的对象不容易,但找个一般的还挺简单吧。我可是听说,钢铁厂的职工待遇好,找个技术工人当丈夫,自己就算成不了正式工,单位也能先按着临时工给安排工作,过上几年转正也不难。”
“小林说,王金白结婚这事儿上有三大难缠,第一难缠是他自己,他没这心思,旁人还能硬逼不成。第二难缠是他岳父岳母小舅子,听说他老丈人一家现在还靠他养活呢,他一个月工资,最少有一半上交给岳父岳母了。还有他小舅子,那是他岳父岳母的老来子,宝贝的很。之前王金白不是评上了市里的劳模,钢铁厂本来想给让他当个小领导,结果他自己给拒绝了,只说现在放心不下小舅子,希望单位给他小舅子安排一个工作岗位。现在王金白小舅子在钢铁厂当清洁工,打扫卫生。你们说,在他岳父岳母小舅子都靠着这个女婿的这种情况下,这岳父岳母会愿意让女婿再找个新老婆吗?”
刘淑敏只听王金白说他岳父岳母对他有恩,没想到他对岳父岳母居然都这么孝顺。
王红却是说:“肯定不愿意啊,这男的如果找了新老婆,再这么给前头的岳父岳母钱那可就不像话了。哪怕男的非要给,前头的岳父岳母你每个月给了钱,那现在的是不是也得给?给前头小舅子安排了工作,现在的是不是也得给安排工作。何况就算不说这些,只说为了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那也是让孩子跟着爸爸,跟着姥姥姥爷比跟着后妈强。我如果是他岳父岳母,绝对不愿意他再娶。”
“对,小林说他这小舅子还曾经在钢铁厂和人说过,如果他姐夫非要续弦,首先说好,等他姐夫百年之后,是必须和他姐姐合葬的。他姐夫新娶的填房必须去他姐姐坟前磕头跪拜,每年他姐姐的忌日,清明,中元,寒衣,还有腊月二十八,都得去她姐姐坟前上香,同样必须磕头跪拜。而且不能管教他姐姐生下的两个孩子,更不能管他姐夫和他们一家的关系。”
刘淑敏听的咂舌:“按他这小舅子的说法,一年光是去上坟就得五回,还得跪拜,这有些过了。”
王红也说:“是啊,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没听说过二婚还得跪前头那个的。这丈夫儿女去上坟理所应当,但填房也不必要这么祭拜吧。而且这刚结婚,就说好了男人将来死了要和前头合葬并骨,这也太糟践人了吧,不知别人,搁我我是受不了。”
郝主任说:“所以小林说,钢铁厂的人都在猜测这是王金白前头的岳父岳母一家子不愿意他再找,说出这些话,让那些心里有想法的人自动打退堂鼓呢。而且万一真有人愿意受这么大的委屈,可见是个好脾气的,以后怎么搓磨都成。”
王红好奇:“郝大姐,你不是说王金白结婚这事儿有三大难缠,前两个的确是够难缠的了,那三呢?我倒是挺好奇第三样是什么了?”
刘淑敏先一步猜测:“是他儿女对不对,再婚也就这么几样,自己,父母,儿女。”
“对,不过不是儿女,是他女儿,小林说王金白儿子对他爸相亲啊,再婚啊意见不大,但是他女儿就不一样了了。淑敏,那个王金白也没完全和你说实话,之前啊,大概是去年的时候,王金白呀,差点儿就成功再婚了。”
刘淑敏诧异:“哦?这我还真不知道。”
“小林说女方是钢铁厂一个学徒工的姐姐,农村的,前头丈夫死了。这女的也很痛快,说了找王金白就是图他工作稳定。什么每个月给前头岳父岳母钱啊,什么结婚后不能管前头留下的儿女啊,什么男的死后和前头的合葬啊,什么每年四五次给前头那个上坟磕头啊,人家都不在乎。人家直说了,只要和王金白结婚了,能在钢铁厂当个临时工,这就够了。她甚至说,只要她有个工作,有个来钱的活儿,结婚以后她可以不花王金白的一分钱。而且还会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该做的家务全都会做,王金白愿意的话,再给王金白生一两个孩子。”
刘淑敏和王红听的都懵了:“真的假的?这是娶老婆还是找一老妈子啊?就是找个老妈子还得出工钱呢,这女的居然愿意一分钱不要,还做家务生孩子?比旧社会的地主资本家都黑心肠了吧?”
郝主任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人家姑娘也有自己的盘算,像这种前头丈夫去了的寡妇,人也三十来岁了,就是再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呢?难道嫁过去就能掌握家里的财政大权当家作主了?不可能,你嫁过去不仅得做家务伺候一大家子人,花点钱也得和男人伸手要。而且这姑娘还是农村户口,嫁个农村的,你就是伸手要钱都没有多少,反而不仅得做家务,挣得工分还归家里,能让你吃顿饱饭都是好人家了。”
王红有些理解的说:“按郝大姐你这说法,那这姑娘嫁给王金白反而是好的出路,她图的是活下去,不图那些情情爱爱的,既然这样,在哪儿做家务不是做,到了市里,嫁给王金白,说不定能弄个工作,户口也转成城市户口。再生个孩子,有人给养老,就是没孩子,那手里有单位发的养老金,也比在农村强。”
“就是这个理啊,这个女的还挺能说会道的,据说当时连王金白前头那岳父岳母小舅子都被说动了,支持王金白和这个女的结婚。王金白自己说再考虑考虑,可男人么,一般说考虑考虑,其实就是答应了。”
“那这事儿怎么没成呢?”
“这呀,就要说到这王金白结婚的第三大难缠了,王金白的闺女,她闺女今年八岁,去年才七岁,听说王金白这次很可能真的结婚,要死要活的闹个不停。以前王金白每次去相亲她都不乐意,会又哭又闹。去年那次最严重,她不知道怎么爬到钢铁厂一个厂房的房顶上去了,还说,如果她爸给她找后妈,她就要跳下去。你们说,有这么一个以命相逼的闺女,王金白还敢结婚吗?”
王红听的心有余悸:“是不敢,淑敏,还好你没看上那王金白,不然你们俩要是成了,以后这日子可难过喽。”
刘淑敏心想,今天上午约好十点见面,可王金白却迟到了,他来的时候说孩子哭闹,想来就是他这个闺女见他又去相亲,不乐意了。
也难怪王金白说,现在他领导同事已经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他本人不乐意,家里孩子更不乐意,如果还介绍,最后孩子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那介绍人不间接害人了么。
刘淑敏这么想着,对李卫军他妈的不满更是越来越深:“既然这些事情小林这么一个和钢铁厂员工处对象的小姑娘都知道,李卫军他妈还能不知道,那她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专门为了恶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