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 事情开始失控的呢……
对,林天羽发疯后。
无论是被封的进山路,遮遮掩掩的政府车队, 还是超乎常理的老村,处处透着不对劲的怪味儿。
在与社会隔绝的地方走多的人, 隐约能感受到一些东西。
一些“气场”,一片“秩序”,或者说一种表面的、难以用形容词描绘的“层次”,是不可打破,不该触及的。
一旦撕开, 那些表面之下的东西便会察觉你的存在。
然后周围的世界,所处的族群,均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意识到这一点时, 已经晚了。
浑身浴血的疯子慢慢逼近的几十秒,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司机无法接受事实,崩溃的大叫:“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儿!我们该怎么办!”
肥胖男剧烈喘息着, 一把把角落里瑟缩的林天羽扯起来, 几乎要把他撕碎:“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你们有到底什么阴谋!”
林天羽也崩溃的尖叫:“这没可能的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变成了这样!”
肥胖男捕捉到话语中的一点:“什么叫‘还’!”
林天羽震颤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已经避开了矛盾爆发点,为什么还是都死了……
林天羽永远不会忘记2019年6月1日这天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
好彩从前一晚宿营时就不对劲。缩在地上,嘴里颠三倒四的嘟囔一些怪话。
具体说了什么,距离时间太久,林天羽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是那种迷信又阴森的咒骂, 听着十分晦气。
但没人理她。
因为好彩是那种边缘人物, 类似校园中每个班都存在的透明人。
她加入大地之息的时间不长, 也没什么特点,总穿一些廉价的快销品牌,或者老气过时的潮牌打折货。自称是做主播的,英国海归,问什么平台、什么学校,又都支吾着不说。
女生们都嘲笑要是这种脸能做主播,那她们都是明星了。
总之,好彩的发疯没人放在心上。只有被家里催婚催的厉害,见到个妹子就想搭讪的赵晓东,才舔着脸和好彩搭话。
然后,就是进山路被封、杨屿森发现饱头村前去问路、偶遇政府的车队的过程。
而与现在不同的是,噩梦中,强行跟着越野车离去的是好彩,不是林天羽。林天羽是被抓到皮卡上的那批人。
见着队友轮流被提审,又都一头雾水的回来,大家一开始没太当回事儿。
管豹说可能是附近乡镇有通缉犯,怀疑到我们头上来了,排查完就会放我们走。
大重九也说这不算什么,他还遇到过全副武装的武警一个个扒了衣服搜毒/品的呢。
闲聊着,云烟突然嘟囔起来,说好奇怪,不是说按照名称首字母提审的吗,为什么赵晓东都被叫了,轮到洋佬儿和555了,都没叫杨哥呢?
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当回事儿,说可能是漏了。
但杨屿森不知怎么就爆发了:“你他妈阴阳怪气谁呢!”
云烟懵了:“我就随口一提……”
杨屿森平时脾气暴躁,可对女生态度是没得说,所有女生都喜欢和他玩。见着平时风流温柔的杨哥这么骂她,云烟一下就吓哭了。
她哭着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一群人也劝架,更奇怪的是,杨屿森越安慰越暴躁,不依不饶的骂她,骂的特别脏、特别难听。
本来大家就因为杨屿森的非要进村爬山的破注意弄得疲惫不堪,当事人还在这耀武扬威的,一些平日看不惯他的顺势和他吵在了一起。
见一群人吵了半天,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守的官兵怒了,吼他们老实点,才偃旗息鼓。
此时,一些脑子清楚的,例如管豹、大重九,都意识到不太对劲了。
杨屿森有必要这么敏感吗?
怎么这么像心虚呢?
再仔细想来,那个自称国家安全局的林明晚,似乎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有意无意的引向了杨屿森。
为什么进饱头山,是杨屿森吵着要找“黄泉之眼”;问找到黄泉之眼做什么,可一路走来,除了“一定要爬饱头山”这一点,杨屿森压根儿没表现过对黄泉之眼的好奇心;再问为什么进饱头村,也是杨屿森自称发现了村庄,要来问路的。
虽然杨屿森的望远镜是高级货,可那个村又小又破,连个高点儿的建筑物都没有,其他人也用望远镜找了半天,根本没找到。
难道杨屿森带一行人进村,是别有所图?
这时,裴诗薰悄悄从旁边凑过来,示意管豹和大重九仔细听。
她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杨屿森不太对劲儿啊?”
管豹神色一凛:“你知道些什么?”
“就,前天的时候了,我收拾行李,杨屿森就关着门,在书房里研究什么东西。他开门时我瞥到了一眼,好像是一本古书,特别破,可能是真迹。”
“你找到机会仔细看了吗?”
裴诗薰为难的摇头:“你知道他的脾气,我一靠近,他就让我滚。也不允许打扫的阿姨靠近,特别奇怪。”
大重九和管豹对视一眼:“法伦功?”
“不是不是,”裴诗薰说,“我特别好奇么,趁他洗澡的时候翻了翻垃圾桶,一些废纸写着什么快活、逍遥的,我觉得像是在弄毒/品 。”
管豹皱眉:“听着还是像邪/教。这就不好办了啊,这种洗脑的东西是要害人的……”
裴诗薰吓了一跳:“要不,我们还是告诉国安警察吧……”
大重九一听赶紧摁住她:“妹妹别激动!捕风捉影的事儿,要是件乌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都是队友,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劝他迷途知返就行了。”
“也是……但我就是觉得,国安的人说我们泄密,还抓了我们,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啊?”
“这事儿你就先别管了,我们打探,放心吧!”
“那你们小心点,别又惹怒了他……”
“你也不要再和别人说了,”管豹安慰她,“别怕。”
大重九就又递烟又说好话的,试图打探消息:“领导,我们就是一群爬山的普通人,能问问您们这么询问我们是为什么吗?”
军人不出声。
看着皮卡深处,用黑色绒布密遮的庞大仪器,大重九不死心:“我们就是好奇,那个仪器是研究装置吗?还是说检测仪器?您们是科考还是……”
军人厉喝这不是你们该关注的,大重九只能坐了回去。
杨屿森突然开口了。
“我们有个朋友上了前面的车,”他说,“她现在在哪儿?”
他问的是好彩。
军人没有出声。
“你们把她带哪儿去了!”杨屿森咆哮,“她是不是说什么了!”
大家不想让杨屿森继续坏事儿,又去拦他,本以为只是青岛小王子一次普通的闹事儿,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杨屿森猛地弹跳起来,像一个基因突变的超人,或者一团苍蝇聚合体,以肉眼无法反应的速度,摁倒了面前的官兵,并抢了他的军刀和枪、械。
在另外四个军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档儿,他直接用钉\\枪击毙了他们,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高举着它,逼所有人下车。
半数人吓得腿软,走不动路,被杨屿森踢下去;剩下半数人试图和他讲道理,让他冷静,但杨屿森就像是真的疯了。
他露出十分狰狞的神情:“他们一定是杀了好彩!一定是!他们杀了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家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所有人,包括林天羽,都在意识到,面前的这个“杨屿森”,是不可能沟通的了。
在森林,或者饱头村,或者那条封锁的、如浓酸腐蚀过的坍塌路上,有什么东西污染了他,替代了他……
以这个疯癫的躯壳,驱使在场的所有人,步入无法回头的沼泽。
噩梦外,林天羽就像当年的好彩,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抓着赵晓东当护盾的杨屿森,因为车门锁死,拉不开,就用钉\\枪疯狂的射击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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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摁住正要开门冲出去的胖子:“你冷静一点!!不要出去,先想办法!出去就完了!”
车窗弄不开,杨屿森正绕着车子打转。
胖子满眼血丝:“你让我冷静?怎么冷静?你他妈赶紧说什么叫‘还会’?你早就知道你的同伴要发动恐怖袭击?你知道多少计划?”
林天羽因为视角问题,不记得噩梦中的好彩有没有死了。那时,他全程缩在皮卡里,等杨屿森杀人回来后,一行人毁尸灭迹,再回饱头村……
该死,那个女人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事已至此,车中另外几个人的死活,林天羽已经管不了了,他只想知道如果杨屿森劫掠了越野,会不会留自己一命。
会的吧?他恐惧的想,他毕竟也是探险队的。
但又一想到,噩梦中杨屿森发疯,似乎是怀疑“寻找太岁”的计划被好彩泄密,这一次换做自己,或许也凶多吉少……
“总之快开车!”林天羽不管不顾的尖叫,“我们先走,等离开了再喊救援!皮卡里你们的兄弟肯定都死光了,我们留在这也没用!先走!!”
另一个军人热泪盈眶:“万一……”
肥胖男也反应过来了:“小刘,赶紧开车,走,先走!”
司机受过专业训练,听到命令,立即发动了车子。
性能优越的引擎迅速发动、起步,在林天羽胡言乱语的祈祷中,成功驶向远方。
全程,后座的三人紧盯着后方,看着面无表情的疯子和浓烟滚滚的皮卡在地平线上消失成一点,才如梦初醒般,松了一大口气。
劫后余生的沉默后,司机不安的出声:“白哥,你联系上面了吗?”
被称为“白哥”的肥胖男身子一颤,没有出声。
后车厢里,文森特·齐和林明晚横竖的两具尸体,尚散发着余热。
鲜血汩汩的污染了价值高昂的座椅,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受的致命伤断不可能生还,谁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白哥肥硕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开始哭,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林天羽听出来,林明晚是白哥的义兄,从白哥还是孤儿时就资助照顾他,情同亲哥。
另一个军人也在哭,胡言乱语的祈祷着,什么观音娘娘玉皇大帝保佑的,俨然是濒临崩溃了。
林天羽还疑惑这家伙真是军人?怎么心理防线那么低?
再仔细一想,释然了。
那辆六座红旗 里……恐怕……单拎出来一个人的死,都不是在座的几位能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