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不会想报案吧?”
“……不然呢?”
林明晚气笑了:“你难道想为了这种人担上案底吗?”
“我们是正当防卫!”
白岐玉看着死气沉沉的女孩的眼,说不下去了。
这明显防卫过当了。
林明晚带了棒球棍,把人砸晕后失去行为能力,就该停止了。可她直接一击毙命。
虽然白岐玉明白林明晚这样做,是害怕一击不成、男人反扑。可到了法庭上,就不一定这样判了:事实就是,白岐玉和林明晚毫发无伤,而这个男人死了。
林明晚还是学生,伤害名声是小事,万一进了少管所,担上案底,她的人生差不多就毁了。
“听着,你别想着报案。我是为了你杀的人,你见死不救也是同伙。”
林明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们必须赶紧想想办法……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再过一会儿其他人就要醒了。”
“这么大的动静,掩盖不了的……”
林明晚突然笑了。
嘲弄的一个冷笑,在腥臭难闻的血腥味萦绕中,尤为渗人。
“不会有人管的。”她嘲弄的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尚沾着鲜血的头发,“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当着他们的面儿杀人,都不会有人去报案。”
“你真的以为这栋楼里的人……会为了这种事儿和条子们扯上关系?”
“再者……”林明晚拔高声音,“你们见死不救,全,都,是,同伙!”
白岐玉打了一个寒战。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可嘲讽的是,他比谁都相信林明晚的话。
最后,白岐玉和林明晚达成了一致:先清理现场。
时间紧迫,彻底处理掉尸体是不可能的,只能转移。
林明晚提议先扔到五楼去。五楼没人住,短期内也不会有修葺计划,成了完美的“抛尸地”。
白岐玉摇头:“你没注意么,每个楼道拐角都有监控。虽然四楼到五楼没有,可三楼到四楼是有的。而且,我之前旁敲侧击了一下,监控也不是房东装的……”
林明晚却说:“我知道是谁安的,我去处理。”
白岐玉狐疑道:“你别糊弄我,到底谁安的?”
林明晚却避之不谈,只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不用担心。
她说得信誓旦旦,白岐玉也只能相信了,毕竟,除了五楼外,也没别的地方可用了。
白岐玉从家里找了搬家时残留的快递大箱,担心承重不够,把两个上下摞起来,用胶带加固。
二人废了老鼻子劲才把男尸扔进箱子里,可运输工具有了,却抬不动。
林明晚虽然高,但青春期拔条儿的身材,没多大力气。
“该死……”林明晚唾骂一声,“你家有轮子、小推车之类的吗?”
“怎么会有……我记得胡叔家有,我们去借?”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还想惊动第三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白岐玉说:“要不,我们用绳子做个起吊系统?”
林明晚反问:“你有作轴承的零件?”
“没有……”
白岐玉还要开口,却听303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二人一齐回头,对上裴芝琪血丝遍布的眼。
在相顾无言的沉默中,裴芝琪嘶哑的开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
成年男人的重量,实在是超乎想象。
三人连拖带拽,终于把大箱子弄到了五楼最深处的房间。
五点半了。窗外,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的黎明,车鸣声渐起,钢铁森林正在苏醒。
林明晚扶着墙喘气,瘫坐在地上。汗水与血水打湿了头发,很不羁的遮掩了艳丽的眉眼,血迹一道一道的划在脸上、脖子上。
白岐玉更是好不到哪里去,那男人死时正在他眼前,溅了他满头满脸的血,一呼吸,口鼻间就是腐臭的血味。
事态紧急,他只用卫生纸粗略擦拭了口鼻眼间的血迹,狰狞如地狱中的恶鬼。
经历了一夜惊魂,二人对彼此的龃龉都淡化了,链接起他们的,是共同罪恶的羁绊。
尽管,这种羁绊根本无人想要。
裴芝琪远远站在门口守门,离他们很远。她神经质的咬着指甲,不安的频频看向他们。
林明晚不善的开口:“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我……”裴芝琪咬牙,“谢谢你们。”
林明晚早就料到她会说这个,冷笑了一声:“你长得还算漂亮,可惜一股蠢样。我问你,你有什么立场好意思感谢我们?”
说着,她嘲讽的看向白岐玉:“你不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了吧?你、我今晚的‘祸’,可都是这娘们儿引来的!”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可偏偏都是实话。
今晚的一切,都是裴芝琪害的。
最后那一段骗白岐玉出门的交谈声,很难不怀疑是二人在演双簧。
就算不是她恶意祸水东引,如果她早先提醒一句“他在骗你,他还没走”,一切都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裴芝琪张皇的望向白岐玉,可后者避开了眼。
林明晚需要一个怒火的发泄口,他就不需要吗?
林明晚还在骂女人,白岐玉听得心里烦躁,打断了他们:“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趁还早,我们赶紧回去收拾现场……”
“我来吧!”裴芝琪突然拔高声音,“你们先回去洗一洗……不然被看到就遭了。”
闻言,林明晚起身,拎起棒球棍,朝外走去。
白岐玉喊住她:“你就这样回去?”
“不然呢?”
“你不是和家人一起住么?你这副模样……”白岐玉不忍,“先去我家洗一洗再回去吧。”
裴芝琪也赶紧附和:“你要是害羞,去我家洗也行。”
孰料,林明晚只是冷淡的勾了勾嘴角,说“不用”,径直出了房间。
白岐玉追出去,林明晚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真是个怪人……”
“但是个好人。”裴芝琪低落道,“是她救了 咱们两个。”
白岐玉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切,本来和我们两个毫无关系。”
裴芝琪终于压抑不住崩溃,泪水决堤起来。
她却只是默默地哭,一声不吭的抹泪,就那样蹲在门框与墙的角落,陷入属于自己的悲伤漩涡中。
白岐玉却不想安慰她,他自己的心情又好到哪里去呢?
所幸,裴芝琪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很快擦干了眼泪,起身。
“对不起,”她的声音轻的像另一个世界的梦呓,“我会努力补救的,我一定会的……”
二人回到301门前,白岐玉回家用大桶接自来水,裴芝琪拎了消毒液、洗衣液、洗洁精来,努力擦拭门前的血迹。
奇怪的是,初冬的天气,街上人都穿羽绒服了,地上的血迹竟然这么快就发黑了。
是那种黏腻、光滑的黑,像凝固的膏体,挥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混入消毒水味儿,更是刺鼻难闻。
白岐玉干呕了一下,裴芝琪以为他受不了消毒水味,便让他先回去。
白岐玉并不放心裴芝琪一个人处理,便拒绝了她的好意,强忍着恶心擦地。
两人沉默着清扫着血迹,一遍又一遍的擦墙,墙皮都簌簌落下了许多。
裴芝琪更是出了十分的力气,指头被腐蚀性清洁液泡的发胀、发白,可她置若罔闻。
白岐玉忍不住问出积淀已久的疑问:“你和那个男人,到底什么仇?”
裴芝琪垂着眼,只说:“那是我前夫……”
“为了孩子的抚养权?”白岐玉斟酌语句,“我还听到你们说什么‘一份’,什么平分的……”
“啊,那个是……做生意的款项,离婚时没处理干净。”
裴芝琪含糊的说:“没经验么,也没找律师做公证,稀里糊涂就离了婚,搞得一团糟……”
“这样啊。”
这番话,白岐玉只信了一半。
最初,白岐玉也以为前夫是来要抚养权的,可仔细听二人的对话,只字不提孩子,每句话的核心都是“讨要东西”。
可惜,当时情况紧急,白岐玉没能记住更多信息,但他就是觉得,那东西绝对不是裴芝琪口中的“钱”那么简单。
钱这东西,很特殊。这都21世纪了,想讨要,是绝对不会上门砸门的。报警、请律师,互相挂失来恶心对方,都比上门讨要有用得多。
除非,前夫来讨要的,是当即就能抢走的东西……
思索的档儿,裴芝琪似乎看出白岐玉的质疑了,轻声说:“抱歉……你们都是因为我受的无妄之灾。”
白岐玉冷淡的“嗯”了一声,没有接受道歉。
“那个男的……就是404的林明晚吗?”
男的?
白岐玉皱眉:“林明晚是女生,个子高而已。”
“啊,对不起,天太黑了,我没看清她的脸。你们很熟么?”
“其实不算熟,凑巧见过一面而已……”白岐玉含糊的说,“她应该是来帮你的吧。”
孰料,裴芝琪苦笑:“她怎么可能是来帮我的?她恨我还来不及……”
这二人之前有渊源?
白岐玉还想问,却听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一瞬四目相对,绷紧了弦。
白岐玉猛地起身,给恐慌的裴芝琪打手势,示意她别出声。
他脱下橡胶手套,蹑手蹑脚的朝楼梯走去。
现在还没到凌晨6点,会是谁?
304的奥尔波特神父在装死,302一如既往没人住……2楼的打工仔肯定还在睡觉,难道是4楼的住户或者房东?
视线在看清来人的一刻,凝住了。
怎么是霍传山?!
男人一只手提着一袋早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天鹅绒蛋糕盒。
一身正装,勾勒出高大修长的身材,俊美的不可思议,似乎是特地收拾了形象才来的。
可……
看到白岐玉,霍传山也十分惊讶:“阿白?怎么起得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哪儿?”
“呃,我睡不着,就醒了……想出门买饭吃,”白岐玉胡乱找着借口,“不是,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
霍传山揶揄的弯起眼角:“不欢迎么?”
“倒不是……”
“这几日寒潮来了,要下暴雨。暗涧涨潮了,山路也泥泞难走,为了避免出事儿,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说着,霍传山提了提手中的盒子,笑道:“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难得的说想我了。这不,来找你兑现做大餐的承诺了。可惜了,还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睡醒了就吃大餐呢,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
“这样啊……”
见白岐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霍传山蹙眉:“还没问,你怎么又睡不着觉了?是不是我不在,那些人又……”
“没有!”白岐玉赶紧打断他,“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
男人想要继续上楼,白岐玉赶紧一个侧身,不着痕迹的拦住。
“你刚下飞机,挺累了吧?”他胡乱找着借口,“咱们什么时候都能聚,不急这一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孰料,男人笑道:“放心,我是昨晚到的,已经休息好了。”
他似乎对白岐玉的关心很受用,眼角是一片温柔:“谢谢你的关心。”
眼见着霍传山就要绕开白岐玉进走廊,努力思索借口的当儿,突然,不妙的噪音传来。
“咣——啪!”
二人一齐朝走廊中望去,裴芝琪满面苍白的直起身子,脚下,是不小心碰翻的水桶。
意味着不祥的消毒水味一瞬充盈在狭隘封闭的楼道,混合着腥甜的血腥味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禁忌气息。
任谁闻到这种气息,都会意识到出事了。
霍传山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