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尔代夫回来之后的第五天, 廖维鸣突然说:“我们给家里添个新成员吧。”
……兴许是最近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得意过头,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了。
而让人意外的是,温梦听到如此不靠谱的提议, 非但没有拒绝, 反倒扭脸看向他:“这可是个很重大的决定,我们得想清楚。如果定下来, 是要一直负责的。”
廖维鸣一脸严肃地回道:“当然会一直负责的,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你觉得呢?”
温梦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想了有几天了。”
廖维鸣笑了:“我就说嘛,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
“可光是咱们两个在这里拿主意,还不知道它愿不愿意呢。”
“如果不愿意的话, 它也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廖维鸣说完, 往后看去, “你瞧, 它现在还在呢。”
温梦跟着廖维鸣一起回过头。
小区绿化很好,人行道边上全是树丛。此时正值夏末,花团锦簇。绣球花瓣太重, 从枝子上弯了下来, 沉甸甸地刚巧压住路面。
有个小黄脑袋此刻正从花中间冒出头。脑壳圆滚滚,小黑眼珠水汪汪地盯着两个人看。
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年纪不大,毛茸茸的一小团。
——大概三天前,这只小黄狗第一次在小区里出现。当时廖维鸣和温梦吃过晚饭, 惯常散步, 意外和它偶遇。而小狗像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两个人类, 之后每次一见到, 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直到公寓楼门口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眼下廖维鸣蹲了下来,笑着问它:“你刚才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嘤。
小黄狗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把人心都要喊化了,像是在说“是”。
这个嘤嘤怪。
“你的妈妈呢?”温梦轻声问。
小狗没回答。花丛里没有母狗的身影,不知道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出于其他原因遗弃了这只小狗。
廖维鸣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朝它伸出手:“找不到妈妈的话,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这回小狗似乎听懂了。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点点往前走。而廖维鸣等它到离自己一步左右的距离,果断探下身,把它抱了起来。
小狗刚四脚离地的时候,还张牙舞爪了两下。吓得温梦连忙叮嘱廖维鸣:“小心一点,别弄疼他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廖维鸣的手很灵巧。
他一手固定着小狗,一手在它背上轻轻挠着。没过多大一会儿,小黄狗就彻底老实下来,最后甚至倚在廖维鸣怀里,阖上眼睛享受起按摩,颇有点没羞没臊的意思。
“它心可真大。”温梦忍不住笑了,“怎么跟你似的。”
廖维鸣眉毛挑起来,刚要反驳,又被温梦接下来的问题问住了:“你说它是弟弟还是妹妹?”
——对于当年生物课全靠朋友外援的廖大师来说,这个问题属实有点超纲了,得靠专业人士解答。
好在国贸这种大商圈,是最不缺乏宠物医院的。大众点评上随便点开一家,评分都是五颗星,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体检套餐约好,剩下的就只有检查。
“是只公狗,三个月大。”宠物医院的大夫戴好一次性乳胶手套,“你们帮忙抓住它,我来给它测肛温。”
小野狗哪见过这阵仗。
一记体温计和几针疫苗下去,小黄瓜嗷呜一声惨叫,一番鸡飞狗跳。等被抱回家的时候,它还眼眶含泪,一副清白不在了的委屈样。
廖维鸣要拆狗粮,于是安抚的工作就落在了温梦身上。
“男子汉要坚强一点,不要怕。你说对吗……?”哄到这里时,温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把视线投向忙碌中的男人,“维鸣。”
“怎么了?”
“我们还没给它起名字呢。”
廖维鸣拆袋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它胆子那么小,不如给它起个神气一点的名字壮壮胆?这样和其他狗玩的时候,也很威风。”
“好啊。比如?”
“比如刻耳柏洛斯,地狱三头犬那种。”
“刻什么丝?”温梦疑惑地问。虽然廖维鸣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名字未免也太复杂、太脱离人民群众的审美趣味了。
“刻耳柏……”廖维鸣重复到一半,决定放弃了,“算了,还是你来起吧。”
温梦低头,摸了一把黄团子圆圆的小脑袋:“要不就叫他圆脑壳吧,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有点土,但一人一狗对视。
嘤。
小狗满意地叫了一声,尾巴摇得像风火轮一样,自己认领了。
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
圆脑壳是个好孩子。
——如果才不是入住新家两天,就成功从围栏越狱到衣帽间六次,顺带咬坏了廖维鸣两双昂贵的皮鞋的话。
赶上星期六,温梦不用上班,有的是时间蹲下来教育它:“不是给你买了咬咬胶吗?不可以咬鞋的哦,听到没有?”
圆脑壳似懂非懂,小脑瓜一歪,耳朵耷拉下来,立得倒很乖。
廖维鸣要出门去监督《奇迹》的最后布展,路过时看到这副孟母训子图,忍不住停了下来:“医生不是说了么,它还没换完牙呢。估计是牙痒痒,爱咬就咬吧,也不差这两双鞋。”
虽然受灾群众一把子谅解了罪犯,但温梦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早上遛它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养苏格兰牧羊犬的人。那个人和我聊了好久,说狗狗得从小就开始管,不然长大之后好多行为模式不好纠正,到时候更受罪。”
“所以呢?”
“那个人推荐了一家宠物学校,说他家的苏牧就是在那里上课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送圆脑壳去上一上?”
廖维鸣拿起车钥匙,眼睛眯了一下表示怀疑:“圆脑壳?上学?”
这两件事听着完全就不搭界。
可温梦再抬起眼睛的时候,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个人话里话外,有点看不上咱们家圆脑壳的意思,估计是觉得土狗不够聪明。圆脑壳怎么可能不聪明呢,你看它头多大多圆呀,它只是缺少一个学习的机会。”
对于这番话,廖维鸣没办法持反对意见,因为小黄狗的脑袋确实像是圆规画出来的。
于是等他从展馆回来的时候,温梦已经把宠物学校火速报好了。
这两年不光是职场内卷,京城的宠物培训领域明显也卷了起来。周一到周五是日托,周六周日亲子时间。学的内容五花八门,从素质训练到社会化相处,一路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这么上过来,三个月一发结课证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训练人类幼崽。
“高级班毕业之后,圆脑壳是不是还要继续考研?”廖维鸣一页页翻阅起宣传手册,顺便讲起冷笑话,“专业和学校看好了吗?”
温梦白了廖维鸣一眼,决心向他展示一下今天试听课的成果。
她右手握着零食,举过小狗的头顶,左手拍了拍圆脑壳的屁股,做出示意的手势:“坐。”
小狗哼唧了一声,绕着圈想要从她手里抢零食。每次一靠近,就被温梦轻轻弹回去了。一人一狗拉锯战了足足三分钟,也不知道是小狗转圈转得累了,还是果真听懂指令,最后真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快看!”温梦高兴地一把抱住廖维鸣,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廖维鸣也震惊了,马上拿起零食袋子:“快快快,再奖励它两个。”
两个人类激动地热泪盈眶,留下一只狗有点懵。
*
培训计划刚进行了一个礼拜,险些中道崩殂。原因无他,温梦新接手的项目需要出差,得去广州三天。原本时间节点卡得刚好,赶在婚礼之前可以把手头的事情收收尾。
但眼下,她有了新的操心对象,和新的挂念。
“你放心去出差吧,正好这两天画展也没什么事了,我带着圆脑壳去上课就行。”那天晚上入睡之前,廖维鸣是这么说的。
可温梦在床上翻过几次身,听着客厅狗窝里的哗啦啦响动,竟然还是失眠了。
床垫震动,连带着睡眠一向很浅的廖维鸣也动了动眼皮:“怎么了?”
温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廖维鸣干脆坐起来,“啪”地打开了台灯,明晃晃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