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塔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敢说出来。
倒是帕帕拉尔人弩手从后面挤了上来,向方鴴伸出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你好,我叫帕克,是你救了我一命,尊敬的战斗工匠先生——」
天蓝惊讶地看着这小胖墩,心想这家伙什麽时候这麽有礼貌了。
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是说,你应该也不介意再救我一命,让一个饥肠辘辘的丶可怜丶弱小又无助的帕帕拉尔人分享你一点晚餐吧?」
方鴴一时间愣住了,但还是与对方握了一下手,好奇地问道:「你叫帕克是吧,我听说帕帕拉尔人一天要吃七餐——你没有错过餐点吧?啊,我忘了你是选召者!」
帕帕拉尔人弩手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里面立刻泪光闪闪。
他满心想总算遇到了一个关心帕帕拉尔人吃没吃过饭的人,于是在他心目中,方鴴的地位立刻比恶魔一样的天蓝高了许多。
「没有没有,」帕克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这一点儿也不冒犯,虽然我是选召者,但帕帕拉尔人的天赋规定,如果我们三个小时没有进餐的话,就会没有力气。」
「不是饿死吗?」姬塔小声问道。
「饿死那个设定一听就有漏洞,」小胖墩小声回答道:「所以我改了一下,让它更严谨。」
「是我帮他发现的。」天蓝表功道。
艾缇拉听了这几人的对话,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还可以改的?」方鴴也惊了,但他还是友善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当然不介意,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太好了!」帕帕拉尔人弩手高兴得一蹦三丈高:「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帕帕拉尔人最好的朋友了,我请你共进晚餐,没问题吧?」
「那本来就是艾德哥哥的晚餐。」天蓝竖着眉毛纠正他道。
方鴴正在听着几人拌嘴,他其实觉得挺有意思的,以前大家就常常与丝卡佩小姐抬杠,直到后者忍不住动用暴力为止——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厚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过龙的尖啸麽,年轻人?」
方鴴猛地停下脚步,一下回过头。
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正用黑沉沉的目光看着他。
对方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皮肤呈古铜色,臂膀与面颊上还涂着一道道花纹,奇异的纹理在结实而紧致的肌肉上延伸,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力。
众人这会儿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来——
此地旅店的主人。
「阁下是……?」方鴴小声问了一句。
「听过龙的尖啸麽,年轻人,」马扎克看着他,仍旧是询问道:「……在深沉的黑暗背后,巨龙挥动着双翼,在死者与生者的目光之中,那个国度的背后,诉说着有朝一日它们终将卷土重来……」
他的声音淡淡的,很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方鴴隐隐感到手背又有些发热,他不着痕迹地挡住,心下正有些奇怪。但忽然之间,心中产生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忍不住一下用手摁住心口。
砰,砰,砰。
心脏有力的搏动着。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恍惚起来,好像有什麽东西正在靠近,那庞然大物尖啸着环绕自己飞行,有时远,有时近。
只有一个焦急的声音正呼唤着他:「艾德,艾德?」
方鴴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四周的幻景消弭于无形,他才看到艾缇拉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翠绿色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担忧。
他四下环顾,大家都好端端地。
一旁,胡地还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艾德,你之前怎麽不回答马扎克的问题,他要是生气了我们可完蛋了。」
「切,他算老几啊——」只有天蓝不以为意。
方鴴楞了一下,才发现马扎克已经不在这儿了,「他什麽时候离开的?」他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一旁的老侏儒摇了摇头,安慰他们道:「不用担心,这儿的主人是这样的,神神叨叨的。不过其实他脾气不错,你们在这里呆久了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挺好相处的怪人。」
「怪人麽?」方鴴隐隐有些奇怪。
他总觉得这旅店与自己手背上的王冠印记有着某种联系,尤其是这间大厅——
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悬挂在穹顶上的巨大龙角,在烟雾氤氲之中,龙角仿佛更加生动了。看着那龙角方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那阴影背后总有什麽东西正在凝视着他。
那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小声问道:「对了,你们知道这龙角的来历吗?」
侏儒裁判摇了摇头,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谁知道呢,它从这间旅店存在的那一天起就在这里了。或许和西敏那有关,你知道那些神秘的传说,但这事儿你得询问上一代艾尔帕欣的执政长官。」
「为什麽?」
「因为这间旅店是他批准建立的。」
「西敏那又是什麽地方?」帕克小声询问一旁的姬塔。
「是屠龙者的故乡,在考林王国中部地区的伊斯塔尼亚沙漠。」姬塔答道。
但侏儒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转回正题道:「我们过去吧,工匠先生。」
方鴴心中虽仍有疑惑,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不远处,马扎克默默看着一行人离开。
他身后,黑暗中走出一道微微佝偻的阴影,烛火勾勒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老人看着马扎克,银灰色的目光中全是恭敬的神色。
马扎克头也不回:「已经准备好了吗,沙耶克?」
老人点点头道:「再周全不过,只是……」
前者沉稳的目光穿过人群之间,穿过几名矮人的拱卫,落在那石台之上。他看了片刻,才问道:「只是——?」
「银林之矛的那些人已经在会客室等您很久了。」
「不用去管他们,」马扎克答道:「让他们再待会一吧,那不过是些等待着饕餮大餐的秃鹫而已——对了,你见过荒漠上的秃鹫吗,沙耶克?」
老人楞了一下,摇了摇头:「好久了。」
「我也是这样,」巍然如巨塔的男人叹了口气:「伊斯塔尼亚对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我至今仍记得那里银色的沙海,还有那些我少年时代的事情——」
老人微微一颤,用莫名的目光看了旅店的主人一眼,然后深深地埋下头。
马扎克将收放在胸口。
手心回应以有力的搏动声,但那声音的深处,仿佛蕴含着一丝异样的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