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进门前廖春华拿跟小杆子在骆常庆和文霞身抽打了两下。
进了院子,婆媳俩去烧了一大锅水,轮着洗完澡, 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上, 这才坐下来休息。
骆常庆去桶里捞了个西瓜切了,吃了解解暑。
廖春华拿上一块吃着, 神情带着点不悦,道:“上午在屋里守着的时候, 那个汪菊,说话阴阳怪气的, 气得我不轻。”
汪菊是骆祥成的小儿媳, 骆德恒家里的。
骆德恒跟廖春华一个辈分,但只比骆常庆大三四岁。
他们家住在村中间, 偏西边那片, 分支上离的远,宅子离的也远,所以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
骆常庆放下啃完的西瓜皮,又拿起一块吃着,道:“说我发达了不照顾家里人, 还是嫌我给邢友民家大儿子安排工作, 不考虑他家?”
文霞一听就知道,定是他们说过啥,别人告诉骆常庆了, 问了句:“有说闲话的?”
骆常庆点点头。
廖春华也道:“听她那话里的意思就是为这个。”又道, “一点数没有, 啥场合啊就满嘴里胡说八道。”
骆常庆道:“甭生那个气, 不用理会。”
今年去拜年的时候他就瞧出来了。
往年一直挺好, 大家说话客客气气。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口子一对上他就有点带搭不理。
骆常庆管他们叫小叔小婶,他喊了声,那厢头都不抬,不阴不阳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也没在意,坐了坐就出来了。
还是后来才知道原委,那厢嫌骆常庆不拉拔自家人,年前就没少在外头串闲话编排他。
骆常庆有些无语,拉拔自家人也得先紧着他们这一支啊。
骆德康那边的几个堂兄弟,年龄大的不愿意折腾。侄子辈里已经成年的人家有自己的事业和发展。
再就是年龄不大不小的,都还在上学,让人家干啥?
就骆常信这个堂弟比他年龄小点儿,现在在镇上中学旁边开了家快餐店,盖浇饭、酸辣粉还有茶叶蛋,这就是骆常庆拉拔的啊。
他出个主意,教的做法,这两口子又勤快,把小店就开起来了,做的还不错。
至于刚走了的骆祥成,真说起来,跟他们这边平常里也没啥走动。
就每年过年去拜个年。
关系生疏到啥程度呢?以前廖春华为数不多的带孙女的时候,抱着在村里玩,碰见了,都没有直接确定是骆常庆的孩子,问廖春华带的外孙女啊还是孙女。
但是近两年吧…这不是在骆常胜出族那件事上人家帮着说了话嘛,骆常庆惦念这份情,从那以后,逢年节只要他回来,都会提着东西过去看看这位小爷爷!
他身体不好,骆常庆还建议要不就去首都请同仁堂的老中医给看看,开点药调理调理。
但骆祥成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吭气的,都装聋。
骆常庆也明白,这都不是钱的事。
说句特别难听的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家里儿子儿媳都盼着他们爹赶快咽气,他们好轻松轻松呢。
哪能愿意再用好药多吊两年命?
骆常庆能说啥?他总不能替人家儿子做主吧!
有一回年前去看骆祥成,骆常庆给他带了一瓶虎骨酒,还没过完年,就听说那瓶药酒已经到了骆祥成大儿子骆德武手里了。
冲这几桩事骆常庆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帮过他的是骆祥成,不是那几个大爷叔叔。
再者说,真有想法,你好生生的搭句话,问一嘴。
无缘无故给他甩脸子,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算怎么回事?
至于村子里的人,骆常庆建厂子的时候有考虑过照顾照顾父老乡亲。
但住宿没法解决。
要招肯定不能招一个俩的人啊。
厂里没有职工宿舍,离家又这么远,在外边散着住,出了问题算谁的?
因此,这念头就暂时搁浅了。
不过他有这个计划,得等厂里发展稳定下来,建好职工宿舍,到时候可以考虑从村里招一批手脚麻利的乡亲过去,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
至于所谓的拉拔不拉拔——不光骆家本族,村里也有过来找他打听门路的。
只要孩子好,是那种踏实勤快的,而他又能解决,就愿意搭把手。
像是村里高盛奎家的儿子,想学开货车,骆常庆就托了赵为国他师傅,给介绍去了市运输队当学徒。
不过是临时工。
至于后头人家有啥打算,他就不过问了。
邢友民家的老大,是骆常 庆主动提的,他托了邢嫂子帮忙照顾院子,正好赵为国在津店开了铺子,就把邢鹏介绍过去了。
但那些张嘴就想直接讨便宜的,哪凉快哪待着。
一家人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不谈买卖,说两句家长里短,正说着,听着外头有人喊:“嫂子?你们在家吗?”
廖春华一听这声音就楞了下,跟着脸皮一抖:“是汪菊吧?”先骂了一句:“她这是要死啊!”
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文霞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跟常庆道:“这个小婶怎么这样呢?她是故意的吧!”
多犯忌讳啊!
骆常庆沉声道:“谁知道呢!”
这边的风俗,家里长辈去世,头七之前不串门,对人家不好。
她公公一个小时前才入了坟,她现在就来了。
廖春华走出去的时候汪菊就跨进来了,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一面打量着院子一面还道:“哎呀,你们这院子就是好啊。我光从外头看见过,还没进……”
“汪菊你真是…一点好心眼子不长啊。”廖春华指着她气急败坏地道,“人家哪有身上带着孝串门的啊?出去出去出去!”
这是不盼她家好啊!
廖春华很忌讳这个,气得浑身哆嗦。
汪菊愣了一下,才道:“唉哟,哎哟哟,嫂子,我是真忘了。我就寻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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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琴正打这路过,看见汪菊愣了下,有点惊讶:“小婶,你咋还今日出来串门子呢?”
别说廖春华很忌讳,其他人也都很厌恶这种情况。
也就廖春华现在讲文明讲成习惯了,要是搁以前,早坐门口脏的烂的骂上了。
汪菊刚刚才说了句她忘了,这会儿又不甚在意地‘唉哟’一声,道:“我才不信那个呢。”
又道:“我这不是寻思着过来找常庆问个活。”
说着话往高秀琴身边凑,下巴往骆家门口方向扬了扬,压低声音,道:“村里不都说他家开厂子了么?我寻思着他们今日明日的就回省城了,下回还不知道啥时候见着,赶紧过来打听打听……”
又‘唉哟’一句,酸里酸气地道:“你瞧人家这这能耐,都快赶上以前那些资本家了,资本家还信这个啊?你看看我大军嫂子刚才那脸,唉哟,还怕我方着他们啊。”
她以前只知道骆常庆买卖干的不错,见年光往村里供销社送的那些货吧,还好些从南方弄过来的。
他开那服装店,听说都二层楼的,里头弄的跟皇宫似的。
不光服装店,他还弄个杂货的店,就跟村里供销社一样,卖的东西也一样。
净弄好东西,净听村里人夸他了。
谁跟她说的时候都是:“人家骆常庆可真是能耐,天南海北哪都去,一年得挣不老少。你们老骆家祖坟上的青烟都冒他家去了,你们没跟着沾沾光啊。”
要不就是她娘家那边问:“你不是光说德恒那个侄子现在挺有本事,卖这卖那,店子都开到省城去了,他没提携提携自己家里的?”
“你回去帮着你弟弟问个活干……”
这种话听多了,心里不自觉就生了怨怼。
她男人心里比她还不痛快。
叔侄俩年龄差不多,结果这当叔的还不如做侄子的有本事。
村里那些闲的腚里长蛆的净拿他俩比,有时候还问到脸上。
骆德恒窝家里生闷气,不忿,极为不忿。再喝上点小酒,大着舌头在家里骂:“他家那个大哥,当年要是咱爹不放话,能上的了族谱吗?想上的时候给他上了,想走的时候呢?还得是咱爹发的话,才、才干脆利索让他滚了蛋,带着那俩小崽子全滚蛋。”
“不会办事!你看他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来孝敬孝敬咱们,我可是他叔啊,正正经经的叔,我没得到他一指甲盖的孝敬。”
“他家穷的时候吧…那房子不还是借钱盖的么?有他娘的啥了不起啊,现在挣钱了,你看看他回来吆五喝六的,还骑三轮、还骑摩托,也不怕撞死。”
“他还、还帮着供销社进货,人家那么大一供销社人家不知道自己进货啊?唉哟,不够他那一舔的。”
“人家那有钱的,哪个不拉拔拉拔自己族里兄弟们啊。就他…切!”
“我不是贪恋他那点东西,咱是说那个事。哪怕他给他叔找个活也行啊,我干活,我挣钱,我想吃啥自己买,我不贪他那一点。”
“骆常胜那个…你别看他不是东西,但是我现在琢磨琢磨,人家走,没错,早该走!”
“你看看人家他亲爹那边,要不说还得是亲的。人家那头给刘美青弄上个正式工人,户口起走了,成城里人了,她刘美青都成了城里人了。”
“你再看那骆 常庆,他不是有本事吗?他到现在户口不都还在村里啊,有个叼的了不起啊他。嗬、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