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华做小买卖算账没啥大问题, 但她认字认的还真不多,有些字再稍微变变形状,加个粗或者是斜体的, 就更容易认错。
她抿了一口咽下去, 回味了一下,一面拿筷子夹菜,一面瞥了眼桌子上那个看起来特别精致的酒瓶子,眯眼认了认,问她小儿子:“常庆, 这是啥合酒啊?尝着比我从供销社买的那酒好喝啊。”
瓶子也好看,奶白色, 瞧着比她买的那瓶装酒俊。
骆常庆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 他偏偏指使闺女:“九九,跟你奶奶说这是啥酒!”
骆听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感觉她爹就是故意的, 举酒盅的时候往自己这边瞥了眼, 炫耀的神情中透着轻微的蔑视。
就是他能喝茅台自己只能喝粥呗?
现在还把这种嘲讽扩大化。
但她能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她奶奶科普,道:“奶, 这是茅台酒。”
“茅台?俺娘诶!这是茅台啊?咱喝的茅台啊?”廖春华惊讶的菜都掉她自己碗里了,放下筷子拿过酒瓶来看, 勉强把上头的字推理出来了。
“这不是干部喝的酒啊?”廖春华高兴地直感叹,“真不赖,咱也喝上茅台了!”
上回小儿子拿来的人参,她一直不舍得泡。就挺稀罕, 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后来又琢磨起小儿子跟她说的话, 思量了又思量, 去供销社买了几瓶最贵的瓶装酒回来泡上了。
她也不是天天晚上都喝,偶尔来上一小盅,别说,滋味还真不赖。
尤其是这冬天,喝完了浑身热乎乎,那叫一个舒坦。
都是沾了小儿子的光啊!
再尝尝那蒜苗炒的腊肉,冬瓜里的火腿,别说,跟家里常吃的五花肉口感确实不一样,有种烟熏火燎的味儿,很香。
要不是小儿子,她哪能尝到这些东西啊?
还有上回带回来的海虾干,又鲜又香,她本来还琢磨留着炖个菜吃啥的,结果都让她当零食吃了。
想想都有点奢侈。
文霞就抿了一口,赶紧吃菜压了压嘴里的酒味,剩下的没再喝,推给常庆了。
一会儿她还得哄孩子睡觉,满身酒味可不行。
今晚上也不给儿子喂奶了,让他喝奶粉。
桌上的菜就那个丝瓜鸡蛋汤能用来给骆言泡点馒头。
不过单给他整了鸡蛋羹,滴了点鸡汤拌匀,吃的抓着勺子不撒手,生怕别人抢了去。
吃完鸡蛋羹,又吃了点丝瓜汤泡的馒头,最后喝完了瓶子里的奶,文霞就把他放进了小推车里。
小推车前面有一块木板,能放点东西,他就自己坐那里玩布偶。
这车子他是头一回坐,觉得新鲜,这里拍拍,那里抓抓,时不时冲妈妈‘哦’上一声,文霞跟他互动一下就乐的咯咯笑。
玩着玩着就开始使坏,故意丢布偶,丢了就喊妈妈帮他捡,连续三次之后迎来了姐姐的血脉压制:“你再扔试试!”
“老实点!”
骆言拿小眼神瞥了姐姐一眼,把布偶抱下去,放到车子里,再看姐姐一眼,那意思是他收起来,不会再扔了。
“这才是乖宝宝!”
骆听雨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奖励了,重新坐回去继续啃她的鸡翅和鸡腿。
粉皮也很好吃,骆听雨特别喜欢吃炖鸡的时候放进去的粉皮。
那火腿和腊肉盐味重,她再喜欢也克制着,各尝了两块就专心吃鸡肉,倒是吃了点海米拌黄瓜。
喝了半碗鸡蛋汤,最后又喝了一碗菠菜粥。
嘴巴没过完瘾,但肚子实在装不下了,只好遗憾的放下筷子,拿了几个橘子和香蕉放到暖气包上熥着,一会儿消消食来吃正好。
见她拿橘子和香蕉,骆言就赶紧喊姐姐,试图替自己争取一点。
骆听雨过来推着他在屋里转,道:“太凉了,等等熥热了吃。”
大人还在饭桌上,没吃完。
一边吃一边闲聊天,主要是骆常庆跟文霞聊,很随意地说着:“一会儿吃完饭我去胜武叔家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
文霞道:“嗯,提上点东西。”
br /> 这一问一答听着没头没尾,除了他俩谁也听不懂。
廖春华就好奇地问:“你准备去宋胜武家问啥?啥东西合适不合适啊?”
骆常庆就道:“哦,我寻思着在村里盖套三层小楼,弄宽宽敞敞的。我这院子小了点,往外扩地基也不好扩,左邻右舍人家也不能让。”
“我让胜武叔帮我在村里问问,看谁家愿意跟我这院子换,多出来的地 基我补钱。”
“要是不愿意换,人家有多余的房子,我买上一套也行,翻新一阵子弄大大方方的,到时候屋里铺瓷砖,买张电视柜、沙发茶几都弄全了。”
“屋里设上洗澡间,一间屋安上一个吊扇,电灯也不用这种灯泡,全部装灯棍,弄的屋里亮堂堂的。”
“天井的地也弄弄,全用砖铺起来,下雨不用和泥窝,里里外外弄的干净又整齐。”
“周围墙根底下搭上几个架子,养上点花……”
骆常庆每说一句,廖春华的坐姿就板正一分,好几回插话都没插上,等小儿子终于说完了,她才道:“你费那劲干啥啊?我跟你换不就行了?”
“咱老宅那院子大,满村里能大过咱老宅的也没几个吧?”
“你把老宅换过去,你推了翻新就行,还用的着去找宋胜武啊,白欠人个人情。”
骆常庆略有些为难的跟文霞对视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你那宅子我不能动。”
廖春华有些急了:“咋不能动啊?那是咱家的老宅,等将来我死了不就是你…们……”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虽说不是骆家纯正血统吧,可却是从小在骆家长大,上了骆家族谱。
而且按传统来说长子养老,她得跟着老大,等她死的时候也是老大打幡摔瓦,老宅也归老大所有。
以前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分家后老大都没单置宅基地,打的也是这个谱。
不过娘俩还没说开,她反正一直觉着老大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现在……
先不说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就老大媳妇最近弄的这一出,让她跟着老大过她也不愿意了。
况且她现在可比老大挣的多,到时候跟着老大家过,是她挣钱养那一家子啊还是老大挣钱养她啊?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挺有骨气的表明不让刘美青登门,那等她将来死后,这老宅如果归了老大家,刘美青得在这宅子里多么的耀武扬威啊?
她换的新家具、她亲手挣出来的收音机、电视机和洗衣机,不还是都归了那个戳哄杀人犯来抢她的大儿媳妇啊!
廖春华开启了丰富的想象力,自己就想的一激灵,斩钉截铁地道:“这院子是你爷爷留下来的,传到我手里就是我说了算,我说换谁也说不出旁的来。”
骆常庆摇头笑道:“娘啊,不是那么回事,没那么简单啊。你想想,你是说了算,可这么一弄,不光我大哥会恨你,我姐也得埋怨你……”
廖春华一瞪眼:“他敢……”
骆常庆打了个手势让他老娘暂停,他接着说道:“主要咱不够生那个闲气的对不对?有那工夫清清静静的多挣两个钱多好,谁有那工夫跟他们拉锯啊!”
廖春华道:“那这院子也不能落老大手里,要是落你大哥手里,将来刘美青不就得跟着来住啊,我这门槛这辈子都不想让她迈进来,那咋办?反正不能等我将来死了以后让刘美青在我这院子里乐得蹦跶。”
骆常庆为难地道:“那难办了,都是你儿子,我大哥真要挣他能挣的着……”为难的直嘬牙花子,道,“别急,我想想办法吧。”
廖春华还出主意呢:“找你德康大爷谁的做个证,就说这院子是我愿意换给你的行不行?”
骆常庆摇了摇头,道:“不大保险啊娘,面积差着这么多,你这不是明着遭恨吗?到时候我不够听他俩叨叨的,再为这个见天来跟我扯皮,我买卖还做不做了?”他继续安抚,“行了娘,你别操心这个了,我好好琢磨琢磨再说。”
然后故作开玩笑地问那边的闺女,道:“九九,你说爸爸该怎么办好啊?”
廖春华笑着看向小孙女,随口道:“你问个孩子……”
骆听雨吸了口气,默念了好几遍亲爹,然后特别天真地说:“爸爸,让奶奶把房子卖给你不就行啦,就跟我姥娘出去买肉一样,买过来那肉就是咱的了,谁也捞不着。”
都没提前预约排练,冷不丁就把她拽进来了。
老父亲却很满意,故作恍然地笑道:“爸爸怎么没想到呢?九九的意思是如果爸爸从奶奶手里买过来,那房子就归爸爸所有,只有爸爸说了算,对不对?”
骆听雨可可爱爱地点头:“对!”
“我闺女真聪明。”
骆听雨推着弟弟原地转弯,留给老父亲一个后脑勺。
廖春华却听不明白,她转不过弯来了,问道:“你从我这里买?那我住哪儿啊?”
“住我院子啊,等老宅翻新完了,你要是愿意搬过去住也行。如果家里不愿意住了,就去省城住两天。”
廖春华还是想不明白:“你买了我那套,我 搬到这边来住,这不还是互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