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如朝华,况复多得失。
胡不希长年,练气固形质。
接下来三日。
祝家人住在青山园,岳丈夫妇两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而英台的哥哥祝雄台整日缠着自己询问武艺。
「山伯—..」
「山伯!」
梁岳躲在柳庄后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祝雄台的呼喊,他无奈看了一眼树梢吹风的白袍道人谢玄。
「前辈,帮我应付一下吧。」
谢玄闭上双目,微风浮动他的雪白发梢,出尘之气十足。
良久,谢玄缓缓开口,面无表情道:「老夫可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算了。我找张文之。」
梁岳下去应付这个武痴。
「雄台兄,在下知道一人武艺高深—」
终于把这个家伙打发走,梁岳再次回到山上。
「山伯,司马道子这次会来。」谢玄的消息应当是从家人口中得知。
「又来?这是为何?」
「司马道子这次下来,或许是打探会稽高门,可能冲我而来。」
谢玄前段时间游历天下,许多人以为他死了,如今又再次归来,而且还活蹦乱跳,难免引起他人猜忌。
「原来如此,我也去一趟吧。」
如今的会稽三郡,可不是原来的三郡。
刘裕的上虞兵强悍无比,这是北府旧将和北地流民组成的职业军,如果司马朝廷想要讨伐,得做好其他军阀渔翁得利的准备。
因此,梁岳如今有足够底气,如同谢氏等顶级高门,平视司马朝廷。
次日清晨。
十馀辆车驾驶出青山庄,前往会稽山兰亭。
会稽山鉴湖。
湖边围筑园林,巧丽水池,叠石为山,内有绕楼九转登临的高楼。
楼中外施珠帘,内设宝帐,陈设瑰丽。
帐中侍女服侍一名三十岁左右,面容俊美的男子。
司马道子随意翻阅手上的资料,面带讥讽道:
「谢玄丶刘充丶山中宰相—-哪来这麽多名士·
上次过来都没有冒出这帮人。
刘充或者说刘裕,此人他倒是知道,这家伙战功赫赫,不利于自己掌握北府军,于是找了个机会把他踢回来。
未曾想这家伙还真有点本事。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中年人。
「上次我来会稽,带的还是你大哥孙嵩,这次你负责赎清孙家的罪孽,先刺杀刘裕丶再到柳庄把谢玄等人杀了。」
孙泰额头冒着冷汗,内心对此人产生杀机,说:「在下单打独斗,恐怕不敌众拳。」
「宽限一个月,如何?」司马道子俊美脸庞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遵命!」
孙泰内心暗下决心。
反了。
家族准备数年,即便攻不下建康,亦可割据东南。
孙泰出门看守。
司马道子闻着檀香,内心满是对世家大族的失望。
「我乃皇家贵胄,武艺高深,亦有意北伐,振兴晋室之志,为何尔等就是不理解我,不能相忍为国呢?」
「王上,他们到了。」侍女前来汇报。
「备舆,去兰亭!」
与上次重开兰亭扬名的心境不同,如今的司马道子掌控朝政,压制皇帝,这次不过是抱着游山玩水心态,顺便打探一下谢家实力。
「遵命!」
会稽山阴之兰亭,越王勾践植兰地,又有王羲之兰亭雅集,一直以来是名士风流之所。
琅琊王司马道子来时,已有名士陆陆续续到齐。
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池水清碧,白鹅戏水。
梁岳与谢玄丶刘裕丶庐陵郡公丶王凝之等人坐在司马道子位置不远处。
与第一次来时地位截然不同。
这次他坐在前排,岳丈祝公远在末流看得眼热,梁岳内心有些无奈,早知道跟他换了。
「拜见王上!」
众人见礼,司马道子潇洒摆手,他一身鹤擎法袍,戴着黑布幅巾丶敷面施朱,宛如潇洒隐士。
「今日无君臣,莫要多礼。」
随着司马道子和孙泰坐下,宴会开始,三三两两闲谈。
梁岳暗暗用望气术查看两人。
「这内力———」梁岳咂舌。
只见司马道子头顶乌云凝重如墨,从以往经验来看,似乎有八十年以上的内力。
这就是司马盗天功的威力吗?
这门吸功之法应当有限制,不然以司马道子地位,内力说不定会更高。
右侧穿着孙氏道袍,样貌奇古的中年道士,应当就是孙泰了。
孙泰与梁岳目光对视,没有想像中的暗藏杀机,刀光剑影,反而微微点了一下头。
仿佛不在意梁岳和石泉子与自己有杀弟之仇,又或是早已把梁岳看成枯骨。
司马道子举杯敬谢玄,说:「康乐公上次智勇胜敌,名震江左的事迹犹在眼前,何时归返朝廷,扶助国家?」
谢玄又恢复端着的样子,无奈一笑,道:「在下老矣,有心无力。」
他近几年也知当年下毒截杀的幕后黑手可能是司马道子,自然不会再踏入火坑。
「刘裕将军,望你再接再厉,平定北虏。』
「多谢王上。」刘裕面不改色,似乎内心毫无波动。
众人闲谈,又曲水流。
司马道子又看向一旁的梁岳,笑道:
「听闻长乐侯有山中宰相,面色不改的贤名,不如到琅琊王府担任王友一职,如何?」
「王上谬赞了,此乃虚名,在下才学稀疏,难当大任。平生游山玩乐足以。」梁岳暗暗防备此人,生怕这个家伙摔角为号,骤然暴起杀人。
若不是当日王凝之与谢家等人瞎吹,他还没有山中宰相这个名号,真是阴差阳错,谁能知名士互相吹捧的威力。
司马道子爽朗一笑,点评道:
「好游山水,妙绝时人。」
众名士听之,好奇地打量梁岳。
上次来时默默无闻,此次有琅琊王点评,这次算是名扬江左了。
梁岳反倒安心下来,好在不是什麽「服食养性,神仙中人」。名声往另一个方向变了,也算是融入历史。
纵酒正酣,司马道子拉着几人投壶。
「每人一轮,优者过关。其馀人饮一杯五石散酒。』
司马道子先投一箭,箭矢入壶,又弹回手中,展现出高超技巧。
孙泰丶谢玄丶刘裕三人依次复现。
梁岳神念精准入微,耍了一个小花招,箭矢入壶弹出,挂在壶耳。
「三位请喝吧。」梁岳笑道。
虽然有内力和真气化掉五石散,但还是不想喝这玩意。
「好!」
「彩!」
接下来众人下棋击剑博戏,梁岳偶尔有喝,不过还是司马道子喝最多。
恣意狂放,纵酒而歌,甚至面红耳赤,勾肩搭背,一时间忘了上下名分,君臣之别。
刘裕扫了司马道子一眼,巴不得司马道子当场暴死。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要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一时痛快。
死一两个人,不影响什麽大局。
孙泰看着梁岳刘裕内心亦是如此,恨不得杀之。
「哈哈,轮到尔等了。」司马道子举杯而笑,示意下人倒满。
梁岳随波逐流,既清醒独立,又假意融入。
大家心怀鬼胎,各自暗藏杀机,又不得不虚以委蛇,互相试探提防。
在外人眼里,却又相处融洽。
不知刀光剑影。
宴会结束,梁岳与刘裕两人同坐一车,忽而收敛笑容,面无表情。
所谓魏普风流,便是日后与对方金戈铁马,大动干戈;不妨今日风流,恣意潇洒。
「刀兵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