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三扒了一把头发,蔫巴巴的:“春娘让我在门口等她,说我碍手碍脚,别再累出个新毛病来。”往日听了这话,他定然会疑神疑鬼多想,但今日不同了。
“往后什么打算?”
“田地不卖都卖了,我同春娘进城找点短工做,她会做些吃食,挑担子进城叫卖,总归饿不死。”
“可是戴大哥,你腿脚的毛病……”
戴老三自嘲地拍了拍自己膝盖,“我从前觉得腿痛,没受伤那条腿也痛,昨日才知晓,是心里病得更厉害。”
薛慎垂眸,看他那条曲起来也微微变形的腿。
“我府里田庄的庄头要退了,你管不管?”
“将军,我……我没管过田庄。”
“你是什长,管过十个兵。”
“但将军庄子有上有二三十人吧?”
薛慎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意不过一霎又消失。
按着往常规矩,这是有人要挨罚的前兆,即便戴老三已经不是他的兵,见了还是忍不住心头发憷。
但薛慎只是问:
“不是白给你个闲职好吃好喝供着,干得好干,干不好滚,跟什长百夫长一个理,能干吗?”
戴老三嘴唇动了动:“能……能干。”
薛慎盯着他不说话。
戴老三莫名地,想到从前在军中,听见金鼓敲响,军号高鸣的那种紧张,把手边半温的茶一饮而尽,搁下碗,“能干!干不好不用将军开口,我自己滚蛋。”
刘东海没能完完整整地拘着周春娘一整天。
挨近晌午的时辰,周春娘就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恍如劫后余生,看着县衙里平日不升堂看不见的县丞师爷差役走远,还带着做梦半的不敢置信:“这就……没事了?”
戴老三早迎过去接她:“怕什么?是姓刘的不干人事,搁往日,我高低揍他一顿狠的才解气。”
“成了,就知道打打杀杀,”周春娘睨他,眼里轻松的笑意掩不住,领着俞知光与薛慎往桃溪村走。今晨汇合的时候,戴老三陪着她,她才得知薛慎的身份。
“快到午膳时辰,将军与大娘子要是不嫌弃,到我们家里用一顿便饭再走?家里没什么大鱼大肉,只鸡肉蔬果现宰现摘,比运到皇都里再卖的要新鲜些。”
周春娘问得认真,戴老三同样期待地看着二人。
薛慎没有立刻表态。
村里只逢年过节,加上老人贺寿,才舍得宰鸡杀鸭,再到养猪的那儿割几斤猪肉,周春娘口中的便饭,必然是戴家拿得出手最好的。
但做得再精细,定然也比不上俞知光惯用的厨娘。
他要是一人来,就答应了。
正要想个借口推了,俞知光比他答得更快:“好呀,那就叨扰啦,按着你们往常吃的做就好。”
“哪能啊!”周春娘当即撇下戴老三,“你带着将军同大娘子慢慢走,我先回去跟爹娘一起张罗。”
戴老三笑着叮嘱:“春娘,再把埋在院墙歪脖子树的那坛酒挖出来,我要同将军喝一杯。”
村里没分桌的讲究,六人刚好围着大圆桌。
俞知光左边是薛慎,右边是周春娘,饭席上为了他们这两位客人,还特意备了分餐的别匙别箸。周春娘殷勤地给她布菜,粗陶碗很快堆得像小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