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燃却好像无知无觉,恍若没有感受到腹部传来的痛,双手缓缓合十。
如若神佛皆不愿渡她。
那么他来渡。
他愿以毕生修行,累世功德,渡她成仙成佛。
季雪燃愿意为此,永坠地狱,甘之如饴。
强行让自己早产的疼痛,远比寻常生产要痛苦百倍。
他此世不过凡人之躯,远不能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堪比凌迟之刑。
尤其他腹中怀着六个孩子。
于凡人而言,这是个过于可怕的数字,甚至可能孩子还未满月就可以生生撑破人的肚皮。
季雪燃手中握着的银簪沾着血,这是赵时宁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也是他即将自绝于佛前的工具。
赵时宁成功复活后,智明自会把孩子送归到孩子娘亲身边。
至于他或生或死,并不重要了。
随着线香的燃尽,季雪燃眼前越发模糊,腹部的疼稍有减缓。
他刚松了口气,就头晕目眩起来,天地旋转间。
季雪燃孱弱笨重的身体骤然向前扑去,只差一点就栽倒在蒲团上。
他无力地依靠着供台,汗水洇湿了他的及肩的墨发,素色的衣袍紧紧贴着他消瘦的身躯,恍若破碎的琉璃玉佛。
但那刺目的血与庄严的佛堂,显出一种残酷来。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
原本被燃香模糊的佛像变得清晰,低眉慈悲。
季雪燃抱起产下的最后一个女儿,强打着精神着把六个女儿身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再把嗷嗷待哺地孩子们喂饱,将她们放到床铺上。
这些事情做完,他已是身心俱疲,但心中却满是温情。
他与她是夫妻,自然要同生死,共患难。
季雪燃拿出放在袖中的银簪,最后看了眼……他的孩子们。
————
赵时宁知道自己死了。
只是她并没有成为游荡在世间的魂魄,也没有被黑白无常带去酆都城,灌一碗孟婆汤去投胎转世。
她如往常那般坐在一棵满树繁花的桃树下晒太阳,惬意又舒适地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任由被风吹落的桃花瓣落了她满身。
野外鸟雀的啼鸣很好听,偶尔草丛里会窜出一只蹦蹦跳跳的野兔。
这里也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如金屑的阳光倾洒下来。
赵时宁周身暖洋洋的,她半阖着眼,有些倦意地计划着。
过几日就在竹屋前种几块地,把门前种满漂亮的花,再养几只野兔相陪。
如若不能复活,她能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至少在这里她不用被雷劈,也不用为了保命需要四处奔波。
她真的有点累了。
反正现在死了,她得休息个够。
约莫到晌午时,赵时宁掸干净衣服上的桃花瓣。
她不过是心念微动,原本躲在草丛里的兔子就出现在她手里。
赵时宁狠狠摸了毛茸茸的小兔子几下,就依依不舍把小兔子放走了。
她悠悠哉哉地起身,顺手摘了一簇路边的野花,用草缠绕住根茎捆起来,再慢慢走回林子间的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