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郁言礼的一天
戏文中, 总是将富商、皇家的生活描述得光鲜亮丽,富丽堂皇,可却鲜少有人知道, 和皇上最亲近,最受皇上信赖的三王爷所居住的靖王府,全府邸最能看的也就是那个雕着花,上了漆的大门,府内, 其实是一片仿若深秋的萧瑟。
靖王府内除了靖王, 只有五个人:看门的孙叔,做饭的孙婶婶,负责打扫的小孙;剩下的两人, 就是从小就被郁言礼赎回来的阿大阿小。
这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此时正蹲在后院边儿上,用相同的姿势拄着腮帮, 看着那个在这片新开垦的菜地里弯腰忙碌的郁言礼。
阿小啧啧了两声, 和弟弟嘀嘀咕咕:“咱们三爷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掰着手指头,一一举例:“朝也不去上了,棋盘也好久都没动过了, 之前天天练字儿,现在也不写了,就愿意天天在地里泡着,种地也就算了, 关键是……”
阿小瞥了一眼郁言礼,见他没在意这边, 一挑眉:“关键是, 怎么穿着好衣裳来种地?白天把自己折腾得一身泥, 晚上自个儿洗到大半夜, 这是图啥?”
阿大晃悠着腿说:“哥,你不懂,咱们三爷这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阿小忧郁道:“我也不是在说三爷不好,你懂吗?我就是觉得好奇,三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怪!真是太怪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不对!”正说着,阿大面上突然突然闪过了然,猛地大喊了一声,阿小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道:“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阿大瞥了一眼正在给白菜浇水的郁言礼,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三爷为什么会这样了。”
阿小立刻询问道:“啊?你知道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阿大神秘兮兮地道:“我是突然想起来,我前两天买的报纸上写……就是,男人一旦单得太久,十有八九会性格大变,你看咱们三爷,从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就开始单着,这么久了,出点儿问题也是正常的……呃,三爷?”
阿大说得正欢,阿小听得入迷,却不知道郁言礼什么时候已经回过了身,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歪头听着他们讲话。
阿小恭恭敬敬地道:“三爷。”
“嗯,”郁言礼对阿小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块儿上好的丝绸手帕,垂眸擦着自己还沾着湿润泥土的手指,一根一根,动作优美极了,他一边擦手,一边抬眸看向阿大:“怎么不接着说了?”
阿大求助似的望了一眼自己哥哥,却见哥哥垂眸装死,看都不看自己,他气得在心里大骂叛徒,面上却是一派忠厚老实地看向郁言礼:“小的只是想对哥哥说,咱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三爷您,不管三爷您变成什么样子,小的和哥哥一定都会好好对三爷,不会嫌弃三爷的。”
说得郁言礼好像已经变成了怪物一样。
气得郁言礼把手上残余的泥土都甩到他身上。
待郁言礼走后,阿大和哥哥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声来,阿大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三爷性子变了,也不总笑了,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三爷比之前好多了。”
阿小在弟弟后脑上
上拍了一巴掌:“你快闭嘴少说两句吧!当然又被三爷听到咱们在背后说他!”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够凑到阿大旁边:“……不过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在府里找了点儿杂活做,却又觉得无聊,正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准备溜出去买壶酒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童声:“阿大叔叔,阿小叔叔!”
两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见到一个仅到人小腿高的孩子飞快地向他们跑来,大声问道:“我又来玩啦!小孙哥哥说小舅舅在种地呢!小舅舅呢?”
*
郁言礼回了房中,孙叔已经替他备好了洗澡水,郁言礼泡在热水中沐浴了一番,直到身上因种菜而产生的疲惫感全部褪去时才惬意地站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袍子,用布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坐到桌前。
他拉开桌子侧方的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写满了字的纸本,郁言礼的目光在抽屉最里面被堆得最厚的那叠纸上扫过,又收回目光,他拿出几张纸,拿起桌上毛笔写到:
白菜愈发茂盛水灵,看起来就好吃,可另一边的韭菜却蔫地厉害,书上都说韭蒜之类易于成活,可为什么我偏偏种不活?难道真的要像孙婶说得那样,用粪肥浇灌?……可我不想…………
正写着“种菜心得”,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嬉笑的声音,一道童声清晰地穿透进静谧的房间:“小舅舅!我又来看你啦!!”
话音刚落,郁言礼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像小鸟般飞进屋子,冲到郁言礼桌旁,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你娘呢?”对于男孩的突然来访,郁言礼并不感到惊讶,这男孩名唤黄荣兰,是郁言礼的姐姐所生的小儿子,郁言礼一向和姐姐亲近,他总去黄家走动,自然和黄荣兰关系亲近,黄荣兰亦很喜欢和他玩儿,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找他;
但自从郁言礼不去上朝、郁修锦将和他亲近的那些官员们势力架空后,以往那些总来靖王府拜访的以应大人为首的官员们就极少来了,也只剩下黄家和他亲近,仍和之前一样,有事没事就过来聊聊。
黄荣兰道:“我娘和婶婶们去街上逛着玩儿了,就在旁边那条街呢,我觉得没意思,就想来找小舅舅玩,就过来了。”
他翘起脚,扒着桌子:“小舅舅,你刚刚在写什么呢?”
郁言礼道:“只是一些种菜的心得,你想看?”
黄荣兰扁着嘴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花草,也不喜欢种植,所以我不想看。小舅舅你喜欢?”
郁言礼微笑道:“嗯,舅舅觉得很有趣。”
黄荣兰像是个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舅舅喜欢就是最好的。”他眨巴了两下眼睛:“那,小舅舅……”他话说到一半儿,又突然双手捂住了嘴巴。
郁言礼好奇是什么话能让他支支吾吾,便问:“你想说什么?”
“我,我……”显然黄荣兰并不是一个能憋住话的孩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小舅舅也喜欢现在这样吗?”
“现在这样,你指什么?”
“就是,就是不去上朝,不问外事,也不成家……”
这样的问题绝不是黄荣兰这个被众人宠爱的孩子能独立思考出来的,郁言礼没回答,而是温和地问黄荣兰:“兰
兰,这话是你听谁说的?”
一丝委屈从外甥脸上划过,他不服气地道:“是那些婶婶啦,今天她们和娘一起走的时候,我听到小舅舅你的名字,就偷听了一下……小舅舅,其实我没有太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可是我觉得好不舒服呀,小舅舅,我不懂,为什么你不去上朝就是不好的事情呢?”
郁言礼自然知道,自己这一番转变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突兀和怪异,可他早已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他人的感受了。面对一脸气闷的外甥,郁言礼反而笑了起来,他道:“舅舅不去上朝,就和兰兰你不想去学堂的道理是一样的,这的确是不好的事情……”
说到这,郁言礼唇角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但,舅舅喜欢现在的生活,谁说也不会再改变,舅舅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舅舅自己开心就好。”
黄荣兰懵懂地歪头看着郁言礼。
他觉得……今天的小舅舅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也许是打扮吧?小舅舅身上还散发着香香的水汽,湿润的黑发未束,像瀑布一样散在身后,小舅舅的一向是笑着的,可今天却好像比以往更加柔和了,且眉眼放松,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黄荣兰顿时被说服了,他兴高采烈地道:“噢!我懂了!原来是这样,舅舅你真可潇洒!”他眼睛亮晶晶了起来:“那我也要像舅舅学,我也要开心就好,我告诉我我娘,从明天起我不要去学堂了!”
郁言礼:……
郁言礼陪外甥玩了小半天,待天快黑时,又叫孙婶做了他喜欢的饭菜,黄荣兰吃过了晚膳后就开始犯困,天黑后,姐姐来接他时,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郁言礼抱着犯迷糊的黄荣兰,将他交到姐姐的小厮手中,姐姐笑道:“又麻烦你了。”
郁言礼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看向姐姐,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姐姐,反而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儿子被我一句话弄得不想念书了。
姐姐还没意识到回去后自己即将要面对一个叛逆的儿子,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郁言礼:“你没事吧?”
郁言礼其实知道她在问什么,可还是佯作不解道:“姐姐指什么?”
姐姐叹息道:“……正是因为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问你呢,你突然性格大变,我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