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眠来到了三楼。
一楼大厅里聚集了不少人, 到了三楼偏远的北边楼道,便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了。
许月亮脚尖点在地上的声音轻轻的,很有节奏。
林绮眠到了她跟前, 听到她嘴里念叨着节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也是轻轻的。
她跳得很专注, 面对着楼道里那扇小小的窗户,努力挺直着脊背,看起来姿态昂扬。
林绮眠停下来,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静静地注视着她。
台里要的, 不过是一分半钟的舞蹈。
衔接前面的歌曲和后面的齐舞,展现当代青年文化的多样性。
许月亮将这一分半钟跳了一遍, 几乎没有停顿, 又开始跳第二遍。
林绮眠看到她跳第三遍, 看到楼道里积累的灰尘,早就被她磨出了一个又一个,干净的圈。
“月亮。”林绮眠出了声。
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空间里十分鲜明,许月亮的身子抖了一下,而后,停止了跳舞。
但她没有转过身, 也没有回应林绮眠。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 表演服的布料单薄, 许月亮细细的胳膊腿, 暴露在空气中, 衣带羸弱地垂着,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了。
“我来了。”林绮眠道,嗓子干哑难受,“抱歉,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有些着急。”
许月亮的肩膀开始颤,但她还在努力地控制自己。
林绮眠再忍不下去,大跨步到了她跟前,一晃眼看到她莹莹一汪蓄着泪珠的眼睛,心里揪着疼。
她抬手将许月亮揽进了怀里,揽进怀里,用力抱着她。
许月亮背部的皮肤在她的手掌下,光滑柔软,凉得像秋日的湖水。
林绮眠靠得更近了一些,让自己的身体可以大面积地贴着她,让她两只有限的臂膀可以彻底环盖住她,然后,把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过去。
“你怎么这么凉。”林绮眠皱着眉头,“冷吗?”
许月亮的脑袋埋在她的胸口,这会终于有了动静,她点着头,发丝蹭过林绮眠的颈窝。
“外套呢?”林绮眠问她,“包没在这里吗?还有手机。”
许月亮摇头。
林绮眠抚了抚她的背:“被收走了吗?你跟我说下在哪里,我去拿。”
许月亮用力摇头,蹭得林绮眠衬衫扣子都开了。
凉凉的眼泪挨上她的皮肤,滑下去一滴,正中心口。
“好。”林绮眠只得由着她,“不拿就不拿。”
她抬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她庆幸自己还穿着件外套。
灰色的西装披到了许月亮背上,看着暖和多了。
林绮眠又抱了她好一会儿,许月亮的眼泪真的多,明明哭得无声无息的,却把她整个胸口都浸湿了。
两只胳膊也竖在她胸前,握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绮眠的手掌托上了她的后脑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按摩着。
许月亮的肌肉绷得死紧,脉搏能透过皮肤,传到她的指尖。
良久,许月亮吸了吸鼻子,呜咽着道:“林医生,我好了……”
但也就说完了这六个字,便猛地一个哽咽,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林绮眠赶紧伸手进口袋里掏出纸巾,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弯着腰,替她把眼泪擦干净了,然后捏着她鼻子,让她把鼻涕擤了。
许月亮自己抓住了纸巾,呜呜呜着道:“好,好丢人……”
“这有什么。”林绮眠揉了揉她脑袋,“人的五官是相通的,有眼泪肯定会流鼻涕,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擦了。”
许月亮哼哧两下,用力抹了几下脸,把自己擦干净了。
只是妆也被她蹭花了,纸上黑黑红红的一层。
许月亮:“呜……”
林绮眠看着那纸巾:“没关系,我们待会再画。”
许月亮低着脑袋:“我没有化妆师,没人给我化妆……”
明明是不公平的事,明明是被欺负的事,声音却又软又可怜,好像没有埋怨过别人,只怪自己不争气。
林绮眠轻轻呼出口气,捏住了她的肩膀。
“月亮。”她叫她的名字。
许月亮抬眼,看向她,睫毛还是湿乎乎的,眼角鼻头都红着。
“我这里有两套处理方案。”林绮眠道,“一套你交给我就行,我会让你今天和明天都在这里享受最好的待遇。另外一套,我不做什么事,但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解决这次的问题。”
许月亮有些懵,林绮眠道:“你可以仔细想一下,不着急。”
许月亮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睫毛忽闪忽闪地一眨,小声问道:“林医生,你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绮眠:“大概知道了。”
许月亮摆摆手:“他们不是针对我,他们是针对我这样的,所有的人。”
她努力给林绮眠解释:“就是,他们是台里的嘛,台里都是些老体制,官高一级吓死人的。这种晚会,参加的人很多很多,是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所以,肯定就会有人被忽略,受委屈。”
许月亮指了指自己:“我现在的身份,我的资历,我的背景,受委屈的肯定是我,不可能是别的人。”
“我想到了。”许月亮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我应该早就想到了的,我就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弱,上了台,脑子就懵掉了……”
说到这里,许月亮憋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