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岚也就前两下动作看着比较吃力,後面他好像越来越顺手,不断重复“推扬拉”的动作,让锅里的包菜上下翻飞,来回跳跃;
锅里的菜好像全部活过来了,它们像在游乐园蹦床上玩耍的小孩一样活泼,越跳越高,越蹦越欢快。
好几次大家都觉得整锅菜要被抛飞出去了,可萧岚用巧劲这麽一收,包菜又稳稳回落,连一粒蒜片都没有落到灶台上。
“颠……颠锅?”
这麽多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伙房里,也就老孙这个正经厨师,喊出了萧岚这一招的名字。
他同样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萧岚的动作,满脸像是做梦的表情。
这一招他有多久没见了……
颠锅也叫翻锅,是通过晃动锅体,让里面的食材均匀受热丶调料入味丶保持颜色的技巧。
那些玩锅玩得溜的厨师,炒菜全程不用锅铲都行。
在饭店里,颠锅颠勺是厨师的基本功,但是在食堂里,天天煮大锅饭,谁敢整这花活?
先不说抡不抡得动大铁锅,单说一不小心,整锅菜打翻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看萧岚那娴熟的样子,他这技巧绝对练得炉火纯青。
他完全不用操心打翻的事情,只怕炉灶和锅的质量经不起检验。
别人看萧岚使出颠锅这招,都知道他很牛逼,但只有老孙这个行家才知道,萧岚到底有多牛逼,以及牛逼在哪里。
双耳为锅,长柄为勺。
翻译成通俗的话就是,炒锅没把,带把的叫炒勺。
很多人把家里用来炒菜的器具一律称为炒锅,其实对於厨师而言,炒锅和炒勺是有区别的,因为颠锅和颠勺的难度差距很大。
像萧岚眼前这个就是正宗的双耳锅,它没有把柄。
想要颠起来,就只能抓着那小小的锅耳使劲。
这个难度,就像揪着一个人的耳朵,把人提到空中,像溜溜球一样甩出去,再收回来。
不仅抓握的地方小,锅耳的温度还很高,稍有不慎就是烫伤的下场。
要是锅耳的质量不好,经受不住重量断裂,那这一锅菜也得遭殃。
是以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眼皮子直跳。
不到三分钟的颠锅过程,大家觉得像过了半个小时这麽漫长。
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萧岚不但展示了小翻丶大翻,还有前翻丶后翻丶左翻丶右翻。
老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菜品不合适,萧岚甚至会加上更高难度的旋锅和托锅旋。
一旁那个备受冷落的锅铲看起来非常迷茫,好像在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麽?”
由於菜量比较大,萧岚将青菜断生的时间也延长了一些。
估摸着火候到了,他往里倒入事先调好的酱汁,往锅里一浇。
顷刻间,锅内升腾出一股灰白烟雾,闻着略呛,带点糊味,但更多的是油火旺盛的干香。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锅气”,也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股味道跟整个后厨里弥漫的厚油味和而不同。
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多突兀,可不经意嗅到之後,却想一嗅再嗅。
就连距离萧岚最远的人都扬起了脖子,翕动鼻翼,捕捉空气中那一丝丝的与众不同。
“我怎麽闻着有点香……煮的是啥啊?”
“他用的油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为什麽他的油是这种味道?我咋闻着不犯恶心?”
伙房们交头接耳丶小声议论。
他们在厨房里做饭,整个人被熏得一身油味,光闻着就饱了,他们对自己煮的东西同样深恶痛绝。
油呛包菜,同样是一道重油的菜。
可萧岚炒出的菜,没有一滴油是多馀的。
它只是刚刚好在包菜的表面形成一层油膜,包裹着脆嫩的叶片,保护它不被高温破坏内部结构。
如果把那锅炒冬瓜里的油,比作仗势欺人丶为非作歹的恶仆,
那麽这锅炒包菜里的油,就是本分低调丶尽职尽责的保镖。
它不会喧宾夺主,抢在主人面前作威作福,只是贴身保护,不让主人受伤,又确保自己不抢风头。
人们可以轻易穿透那一层油烟味,辨别出属於包菜本身的清香,甚至还能嗅到十字花科植物自带的芥末辣味。
嘶——层次分明,香味扑鼻,要是吃进嘴里,不得把味蕾忙坏了?
萧岚最後沿着锅边浇了一点香醋,将包菜起锅。
至此,完全体的油炝包菜已成。
香醋会挥发,一点点香醋不会让整盘菜变成酸口的菜品,只是让包菜保持爽脆,起到提鲜解腻的效果。
就像保镖一旁的礼仪小姐,为严肃正式的场面,增添一抹轻快气息。
由於萧岚起锅的速度太快,不少人没能看清他最後一步往里放了什麽。
鼻子却比眼睛更加敏感,先一秒被唤醒。
挥发的醋香,竟让整个后厨的人心神骀荡,胃酸翻涌。
“咕咕~”
“咕~”
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响起,逐渐形成立体环绕之音。
没人分得清声音来自下腹,还是旁边的几人。
终於,老孙忍不住率先发话了,他捞起袖子,快步上前:
“你……你咋不尝尝咸淡就出锅了?小年轻做事就是马虎,嗐,让我来帮你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