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你都说冯希强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了,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冯希丙的脸色从惨败涨得通红,忽然大吼一声:“我问你他到底怎么了?!”
他才做完手术不久,这么一吼,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前很快渗出鲜红的液体,浸湿了厚重的绷带。
李昌远怕出事,叫了声林队,想按铃。
林长野一把拦住他。
“一分钟。”
“……”
“再给我一分钟。”
李昌远放下手,面色凝重道:“他的命也是命,别搞大了。”
林长野点头,转而望向冯希丙,淡淡地说:“你做了多年地痞流氓,还没做到罪大恶极的份上,不知道他们的心理也正常。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有一点比你更清楚。”
冯希丙原本在疯狂挣扎,手铐与扶手碰撞、摩擦,发出难听的噪音。
听到这里,稍微消停了下。
“如果我是主使者,我就不会治好你弟弟。因为他好起来不过十天半个月,你却要在里头待上好多年。谁知道你没了后顾之忧,会不会受不了监狱生活,把真相说出来,戴罪立功?”
“……”
“但我要是主使,也不会让你弟弟死,因为他死了,你就更没顾虑,把谁供出来都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死了。”
“……”
林长野
说:“刚才我问过平城第一人民医院,这几天有一群行踪诡秘的人在医院外头晃悠,频繁去你弟弟的病房外头溜达,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冯希丙猛地停止挣扎,惊惧地望着他。
林长野凑近了,微微一笑,语气如常道:“如果是我,我就会把人带走,不治好,也不让他死掉。命在我手上,不管你在哪里,我想让你闭嘴,你都得乖乖闭嘴。”
“你——”
“冯希丙,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搞慈善的?能□□,纵火烧房的,会好好对待你的家人,把他们当烈士遗孤?你搞清楚,从你答应他们参与犯罪的那天起,不止你成了傀儡,你刀尖舔血,拼死拼活要保住的家人,也都成了傀儡。”
冯希丙浑身发抖,扯着嗓门儿喊起来:“可是你们是警察,你们有权保护普通市民!我弟弟是无辜的,我家人都是无辜的,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不管他们的事,你叫人保护他们啊!”
“你要是配合,你弟弟大概能安安稳稳待在医院。你要是不配合,我们做警察的能力有限,不是保镖,在没有证据证明你弟弟有安全隐患的情况下,也没有义务24小时贴身保护。大不了市民失踪了,接到报案再出警——”
“你是警察!你是警察啊!!!”
床上的人嘶吼起来,又开始奋力挣扎,犹如困兽之斗。
“我是警察又如何?”林长野眼里闪过冷冽的光,毫不留情朝冯希丙的心窝子捅,“我保护市民,市民却要拿刀砍我,我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拼死拼活?”
——
林长野退出房间,回到走廊上时,脚下一晃,最后是扶住墙才稳住了。
李昌远吓一跳,赶紧伸手去扶:“林队?!”
“没事,我歇一下。”
林长野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把档案往李昌远怀里一塞,“时间紧迫,务必要在24小时内要从他嘴里撬出话来。一直拖下去,冯希强那边平安无事,他必然会想通关节,知道我在诈他。”
李昌远一愣:“你是在诈他……?”
“不全是。”林长野脸色凝重,“平城那边,是要派人盯着冯希强了。”
“还有,冯希丙这边,查他的出行记录,车票,48小时内的手机通话记录,他在平城的住所和工作的酒吧附近所有公用电话亭监控录像,我也会叫人去查,务必查清他的人际关系网。”
林长野又嘱咐了一大堆,最后拿出手机,才记起没电了。
李昌远赶紧递来自己的:“先用我的吧。”
林长野说:“不用,我回去拿宣——”
说到一半,想起宣月在补觉,又接过了李昌远的手机,“先用你的。”
他拨通老张的电话,又是不歇气地下达任务。
老张在那头嚎:“队长,队长你没事吧?我们听张局说你中弹了,差点没给我们吓得魂飞魄散——”
“我没事,时间紧迫,先听我讲。”
那头传来袁立的声音,急吼吼的,“问他宣姐,宣姐也受伤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长野顿了顿,深呼吸,面无表情说:“让你那边的人都闭嘴。”
老张大概给了袁立一下,袁立嗷了一声,不吱声了。
“您说,您请讲。”
林长野开始下达命令。
走廊上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日光从窗口透进来,逶迤一地。若不是肩膀上传来钝钝的痛感,其实林长野很想走进那片日光里,稍微闭上眼睛歇一歇,晒晒太阳。
他慢慢朝楼下宣月在的病房走去,声音放得越来越轻。
李昌远则进冯希丙的病房去问话了。
到了楼下一层,林长野远远停在走廊这头,怕靠近了病房会吵
醒宣月。
他挂了电话,坐在蓝色的长椅上,缓口气。
没几秒钟,又有人匆匆忙忙跑来,边跑边叫:“林队,我们队长让我来告诉你,交管局那边——”
“嘘——”林长野眉头倏地一拧,在嘴边比手势。
年轻的警察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大着嗓门儿又问了句:“您说什么?怎么了这是——”
“让你小点声。”林长野扶着椅背站起来,几乎是从嘴缝里挤出这五个字,冷冰冰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小青年吓一跳,瞬间收声,手僵在半空,几乎想敬个礼。
李昌远也不是没对下属发过火,但原来人与人之间差别有这么大,这位发起火来,那张脸简直是阎罗王。
结果宣月还是被吵醒了,本来睡得就不甚安稳,外面一吵,她就爬起来开门。
冷不丁一只睡得乱蓬蓬的脑袋探出门来,看见林长野冷冰冰,甚至是凶神恶煞盯着一个年轻警察。
宣月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队长,怎么了?”
下一秒,林长野侧过头来一脸平静,甚至有几分温和地对她说:“没你的事,继续睡。”
变脸的速度之快,几乎叫青年警察震惊。
不是——
他刚才明明——
啊?!
宣月也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刚才推开门的第一眼明明看见他一脸凶狠,怎么这么快……?
大概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看错了也是常有的事。
她在心里这样解释,很快就释然了。
林长野上下打量她,问:“空调温度合适吗?冷就调高点。”
“不冷。”
“嗯,那就继续睡。”
“已经睡醒了……”
“再睡。”
“……”宣月试图挣扎一下,“这也是命令吗?”
得到队长面无表情的表情后,她迅速把脑袋缩回病房,关门前嘟囔了一句:“你自己呢,中枪的人也该好好休息,这不是命令,是建议!”
宣月回到病房,关好门,慢慢地踱步走到床边。
本来是不想睡的,中枪的人都下地忙活了,她哪里还能睡得着?但林长野说这是命令,她只能搪塞一下躺在他躺过的地方。
说来奇怪,他明明在这里躺过的时间也不长,离去也已久,当她侧躺下来,依然能在枕头上闻见他的味道。
是阳光透过林叶间隙洒落下来,照得大地都有温度的气味。
那种气味穿过兵荒马乱的夜,在一方洁白病床上留下些许褶痕,拂袖而去,却又好像仍在原地。
在这样的气息里,宣月闭上眼睛,体力透支后的倦意立马袭来。
陷入昏沉的睡梦时,她又一次看见酒店的夜,黑魆魆的枪口对准了她,她的脑子里有一种恐惧好像在说就是这一刻了。
可是下一秒,有人一把推开她,像巍峨高山一样挡在她面前。
子弹穿透肉|体,开出鲜红炫目的花朵,同时也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林长野。
像是一束阳光穿破林间的漫漫长夜,那颗种子呼啦一下醒了过来,开始野蛮生长。
而病房外——
病房外,林长野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又是打电话听报告,又是等来一拨又一拨的人。李昌远负责办案,他在旁边像个大爷——哦不,像个师爷。
只是每一个上楼来汇报的人,都会在楼下被一个年轻警察拉住,千叮咛万嘱咐——
“小点声,上去之后千万小点声。”
“怎么啦?”
“你不懂,你一会儿要是扯着嗓门儿嚎开了,你会看见阎罗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