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低头刷牙的时候,季雨又忍不住想,说不定是因为失去爷爷,他太害怕一个人,才臆想出来的。
他没资格想抓住岑之行,岑之行也不是连着透明鱼线,被他死攥在手里的风筝。
岑之行故意弹弹手指,崩了几滴水到季雨脸上脖子上,打断少年思绪,“光顾着看我,不去看看粥吗?”
季雨如梦初醒,小声“啊”了声,转头跑到厨房关火。
好在没煮糊,只是有些干,粥煮得像饭。
不过行哥似乎不太喜欢桑葚粥,吃两口就把碗放下了,季雨倒是不挑,大口大口吃完自己的,又把行哥的那份拿过来吃了。
岑之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路上有很多早餐铺子,待会儿可以另外买点。”季雨收拾好碗筷,挠挠下巴,“抱歉,不知道行哥不爱吃桑葚。”
岑之行揽着备好书包的小家伙往外走,解释道:“桑葚还行,煮粥味道有点奇怪。”
“那我下次还是煮南瓜粥。”
这几天季雨很黏岑之行,回家做作业都要跑到隔壁屋占着岑之行的桌子。
岑之行由着他弄,另外搬了凳子坐旁边处理一些线上的工作内容,季雨遇到不会的数学题就留到最后一起问他。
平静过了大半个月,季雨没再掉过眼泪,情绪似乎好了许多。
江城师范听障生单招校考结果出来,季雨考上了特殊教育专业,这是江师的一本专业,虽说对听障生放宽了成绩要求,但专业质量很不错,就业前景很好。
季雨是情绪化的孩子,岑之行原本担心季雨因为爷爷去世学习状态不好,影响高考,单招结果出来倒是稍微安心些了,好歹有退路。
晚上岑之行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大菜,一步步根据网上教程来的。
岑之行最近在厨房打下手也练了点技术,不像从前只会做点简单面食,一道糖醋小排,一道回锅肉,味道中规中矩,没季雨做的好吃,但算是心意,庆祝庆祝。
季雨明白行哥的意思,两人坐在院里小桌上,五菜一汤,丰盛非常。
月光出奇的亮,季雨把去年酿的青梅酒抱出来,斟满两杯,一杯递给行哥,一杯自己抿。
月牙印在酒杯里晃晃荡荡,季雨看了会儿,仰头一口喝完,然后轻轻说:“谢谢行哥。”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季雨摸出手机,周五,明天不用上课,看完才继续放心喝。
糖醋小排和回锅肉都适合下酒,季雨夹一块排骨夹了半天没夹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好多酒。
季雨原本就是奔着醉去的,岑之行也没拦,季雨喝得满脸通红,拄着脸抬头看月亮,然后又看月光下岑之行的脸,半晌,突然不看了,低头用筷子戳米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劲上头,季雨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话,念着想爷爷了,埋怨爷爷不来梦里看他……又说自己那天不该去摘梅子,回家晚了耽搁了送爷爷去医院……
说完季雨安静了好久,脑袋都快缩胸口里去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咧嘴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
大黄也跟着小主人一起“嗷嗷”嚎叫,只是被拴在了院子角落,跑不过来。
岑之行走过去,把季雨轻轻揽到怀里。
他心里也不好受,这大半个月季雨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枯井里一潭死掉的水,酝酿着,累积着,在等一场雨,一场枯水涨潮,情绪翻涌的暴雨。
哭出来倒是好事。
所以岑之行没拦,只低垂着眼看季雨一杯杯酒往喉咙里灌。
季雨死死抓着他胸口的薄毛衣,亦如在医院昏暗封闭的楼梯间,牵扯力道是那样沉重,浸透毛衣的湿润感是那样粘稠,重到粘稠到岑之行的心也跟着季雨碎了一次。
季雨哭到最后几乎是无意识的大喊,眼泪跟着喊声一起掉,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