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轮廓几乎已经完全落下了。西岸的沙漠零星拱着几座孤坟。
萨尔没有料到会回到这个话题。“死后……的世界?”他能感觉到,尤里安问得郑重,并不是在开一个恶劣玩笑。这个认知让寒意顺着皮肤攀爬。一些帆船已经返航。白日的热量正在快速散去。男人身上一直散发着和死亡很接近的阴郁,从最开始的消极逃难开始。
“我不知道。”这个本地向导并没有糊弄过去,只是摇头。他凝望西岸荒凉的山峦。“自古至今,这片土地从文明开始时就在理解死亡。不论是哪种文明,都相信死后有一场最后的审判,只有清白无辜的灵魂才能抵达最后的天堂。”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铃鼓,航行在愈来愈暗的河道;河边步道依次亮起路灯,遥遥投下摇曳的影。“我们的古代语里,‘天堂’这个词的写法是‘芦苇原’,就像N河中的芦苇丛。”他遥遥一指,娓娓道来。“四周被水环绕,只能乘船前往。那里水草丰美,适合渔猎,永远和平安宁,无忧无虑……”
相比E地盛大的葬礼,这种来世生活实在有些简陋,但萨尔的描述中竟然透出一点向往。虽然他的表情已经被暮色掩盖。天色暗下去之后,一切都荒凉而古老得可怕,四下只有搅动的水声。
四千年的时间,被黑夜无情抵消。
“……与其说是重逢,你相信你们都是无罪之人,能抵达同一片芦苇地吗?”
向导兼船夫的反问仿佛来自彼岸,在水面轻轻回荡。
*
神庙的暗杀活动大概终于告一段落。直升机已经返回,周围依稀拉着警戒线。港口和街巷仍然繁荣起来,亮着各色霓虹招牌招徕客人。
中途尤里安接了个电话。秘书汇报这次行动很成功,嫌疑犯正是敌对组织的要员,已经抓捕押解,询问他何时回来审讯。
尤里安作为头目向来让人捉摸不定,唯独对这类和“组织”有关的抓捕行动很重视,向来第一时间坐镇。谁料想过去两三小时不知所踪,只抛下一句再等一会儿。然后掐断电话,转头告诉萨尔,情况仍然不明朗,要求他作为向导“护送”自己回去。
“可是今天我已经下工了。”帆船靠岸,萨尔觉得已经尽到义务。他只想快点脱身。
“你一个月挣多少?”尤里安悠然拉拉衣领,夜色给他罩上一种势在必得的气质。然后他略微倾身,轻声在萨尔耳边说了一个离谱的数字。
萨尔眼睛直了。想到巨额小费,道德和底线都可以抛下,何况区区加班,立刻满口应下。
“不过这家酒店……我记得最近是被人包下的。您确定没有记错吗?”
尤里安在斑斓的街灯中挑眉。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耐性出奇地好。“当然。”
萨尔从不和钱过不去,不再深究,带着这位贵客在L城的街道七扭八拐。“跟着我!”在那些川流的行人和小摩托之间,他不知道多少次回头去抓尤里安的胳膊。一开始尤里安还有些不习惯,频频皱眉,但始终没有反抗。
萨尔不以为意。“这是最快的路,一般游客走不到这里。”贵客更不会。他耸耸肩。“可能和您想象得不太一样,但这就是E地真正的样子和生活。请您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尤里安的面孔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英俊逼人,只能说造化不公。听到萨尔的说辞,他首先并不是反感,还有些微的恍惚。
什么样的生活,能让一个人去羡慕渔猎为生的芦苇原。
一路上他们或许有聊天,问答都不太清晰。萨尔打头,不断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对了,这里的石榴汁和甘蔗汁都很有名,要不要来一杯。”
“不用。”嘈杂的人群让尤里安隐约有些烦躁。“你自己去吧。”
萨尔将上半身伸进作坊的窗口,和老板叽叽咕咕了一阵。里面是个鲜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