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的变法,无论是商君(商鞅)的魄力和手段,还是秦孝公的无限信任、无条件支持,都是韩国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就算他可以当第二个商君,韩王对他的信任也不可能达到足以成事的程度。除了秦王政,再没有任何一位诸侯,能实现他以法治国的理念。
但他肩负的责任……
韩非微微垂着眼,沉默地立在那,仿佛对赵琨的话置若罔闻。好半天,才幽幽开口:“我心匪石,不可、可转也。”我的心并非圆卵石,不可随便反转,改变立场。
关键时刻,韩非口吃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忽然有点厌弃自己。每次开口,总是惹人嘲笑。韩国的宫廷筵席,公卿百官三三两两,觥筹交错,讲些奇闻异事、诙谐的笑话来活跃气氛。他永远插不上话,也融不进去。每逢上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向韩王献策,大王却总是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敢不敢把舌头捋直了再来说话?”
就像无数次一样,这次跟秦王政的会面,终究是搞砸了吧?秦王政也知道他言语不顺了。一个因为说不上话,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著书立说的结巴。
抬眸看去,秦王政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说:“不要这么快拒绝。水上乐园还没游遍吧?秦岭风光也是一绝,让小叔父陪你多玩几天。”
赵琨立即表态:“没问题,若论吃喝玩乐,微臣可是咸阳第二。”
韩非的喉结动了动,一时间没说话。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眼中渐渐泛起水雾,模糊了远处灯影的轮廓。赵琨似乎从来就没注意到他的口吃,秦王政显然也不在意他的缺陷。叔侄俩还在随意聊天。
“那谁是第一?”
“咳,或许还在他娘亲的肚子里,没生出来?”
秦王政和赵琨相视一笑。韩非的身上一种岁月洗练过的雍容矜贵气质,也有隐秘的自卑。他的思想自成体系,然而一直没有得到韩王的重用,所以跟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历练上来的李斯相比,韩非的办事能力存在缺失,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积累经验,他会快速成长起来。至于可以成长到什么程度,是否能够超越李斯,现在还不好断定。
尽管李斯曾经谦虚地对秦王政说,他的学识比不上师兄韩非。但学识这种东西,不代表治理国家的能力,所以秦王政从未因此看轻李斯,反倒更加欣赏李斯。
秦王政的身姿在料峭的寒风中昂然挺立如苍松,他突兀地提问:“南阳曾经是韩国的土地,不知那里的百姓是否怀念故国呢?
韩非毫不犹豫:“当然。他们依然以韩、韩人自居。”
正中下怀,秦王政狡黠地说:“韩公子非,南阳郡与韩国相邻,寡人与你打个赌,就赌民心所向。两年之内,如果有上万的百姓自发地逃离韩国,迁入南阳郡,加入秦国的户籍。你就输了。假如事实相反,南阳的百姓仍以韩人自称,心念故国,甚至逃入韩国,就算寡人输。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韩非在心中暗骂:奸诈,不参与打赌,仿佛默认了韩王不是民心所向。而且这个赌注,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他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琨:又一个被套牢的。
每隔一段距离,就摆着一对青铜树造型的十五枝灯,这种灯的树形灯架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要高,参差错落的金色羽人铜灯全部点燃,照亮了肃穆的宫殿,一派灯火通明,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