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秧介意着谈韵之,那边眼神一扫过来,他便瘪嘴收下颌,使劲翻白眼。
徐方亭笑得合不拢嘴,说:“谈嘉秧,你什么时候学会翻白眼的?”
但谈韵之已经回答不上,随着谈嘉秧上幼儿园,每天接触的人变多,已经无法准确溯源哪个行为是跟哪个人学的。
点单终于陆续上桌,先是一盘经典粤菜白切鸡,鸡皮脆弹,肌肉韧度适宜,清淡蘸酱更是鲜美的灵魂。
徐方亭习惯性问:“有剪刀吗?”
谈韵之卡壳片刻,说:“忘带了。——他应该可以直接啃。”
他用公筷夹了砍剩的鸡小腿放到谈嘉秧碗里。
“谈嘉秧,大口吃肉。”
谈嘉秧抗议道:“不要大口吃肉!”
接着上来一盘特色的客家酿豆腐,谈嘉秧挖了里面的肉馅吃,水豆腐尝了一角,不喜欢,整块豆腐粘着饭粒舀起,颤颤巍巍往谈韵之碗里送。
“给你!”
谈韵之眼疾手快逮住他的手腕,把豆腐搁在骨头碟里,说:“你不吃的东西不要给别人。”
王一杭笑了两声,道:“真有前途。”
他从未经历过小孩子,不知道教育的困难,仅从路人角度为之一乐。
徐方亭以前从不吃谈嘉秧的残口剩饭,第一回倒掉时十分心疼,后面餐餐剩饭,餐餐倒饭,便麻木了。
他以前也从来不会把吃剩的东西强塞给她。
谈韵之瞪了王一杭一眼,转头跟她说:“跟他奶奶学的。”
“叶阿姨吗?”徐方亭怀疑自己耳朵,家里保姆姓叶,她们叫叶阿姨,谈嘉秧得叫叶奶奶。
“就是、亲奶奶,让谈嘉秧把不吃的菜放她碗里,给她吃,”谈韵之扫了王一杭一眼,那边没听出异常,面色不改,“她基本一个月要上一次家里吃饭,说看看亲孙子。”
“噢……”
谈嘉秧的抚养权纠葛之激烈清晰如昨,金泊棠在派出所怎么置亲生儿子不顾,他死后金家人便怎么宠爱这个惨遭遗弃的小男孩。
“我没赶上……”谈韵之又补充。
“嗯……”
徐方亭下意识也瞟了王一杭一眼,以谈韵之的性格,不像会大肆宣扬家事,王一杭应该不知其中纷争。如果王一杭缺席,估计这句话会变成:“趁我不在的时候”。
谈韵之拒斥章琳,就跟金泊棠当初拒斥谈嘉秧一般,看对方像病毒。
如果章琳真心实意对小孩好,谈嘉秧多一个人交流,对语言发育和社交技能有促进作用。但如果她打抚养权的主意,挂羊头卖狗肉,给谈嘉秧注入不好思想——
谈礼同不顶事,谈韵之又常日在外上学,真是鞭长莫及。
谈韵之扯了扯嘴角道:“他上幼儿园还被老师投诉,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菜放其他小朋友饭盘里。真是……”
徐方亭苦笑,耐心跟谈嘉秧说:“谈嘉秧,你不吃的菜要放哪里?”
谈嘉秧扫了她一眼,说:“放桌上。”
……好吧,总好过放别人饭盘。
徐方亭又说:“那可以放别人的饭盘吗?”
谈嘉秧义正辞严:“不可以。”
“放别人饭盘会怎样?”
“会脏的。”
随机小教学圆满结束,大人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餐食里。
吃过午饭,王一杭搭公车回家,徐方亭和谈韵之带着谈嘉秧上客房。金域酒店双卧室套房有限,这回入住的还是上次那间。
“我给他刷牙洗脸,”徐方亭说,“你开车累了先睡吧。”
“我还好,”谈韵之推着谈嘉秧的16寸恐龙行李箱,正要推进次卧,顿了片刻,回转身道,“你们住主卧吧。”
“啊?哪间都可以呀。”她习惯了次卧,无论在颐光春城还是短途外出,以前这也是保姆该呆的地方。
谈韵之直接把行李箱推进主卧,扬声道:“谈嘉秧,刷牙了!”
小谈工刚进入陌生房间,第一件事必然是“检查”通风口的位置,客厅和两个洗手间的都已经过扫描。
小谈工又指着消防喷头说:“舅舅,我看到了天花板有一个消防喷头,它——”
脑筋卡壳一瞬,谈嘉秧又续上:“舅舅,我看到了天花板有一个消防喷头,它着火了——”
“嗯?”谈韵之撒开行李箱,随意坐到床边,耐心等待。
“舅舅,我看到了天花板有一个消防喷头,它着火了,就会喷水灭火。”
徐方亭刚才感觉无误,谈嘉秧这段表述里刻板思维已经很明显,一定要先叫人,句子断了一定要重头开始说。
“对——”谈韵之把消防喷头的作用重复一遍,再次催促道,“去刷牙吧。”
谈嘉秧又换上委屈巴巴的语调:“我要姨姨给我刷。”
徐方亭抽空问:“小东家,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叫人的?”
谈韵之思忖片刻,安静下来,愈发困顿,疲然一笑:“我也忘了,某一天突然就开始叫人,一分钟要叫上两三次。”
谈嘉秧现在发展可观,久别相逢,也不适合挑缺点出来研究讨论,她暂且捺下,笑着带人进去刷牙。
谈嘉秧不会主动问零食吃,大人也不会特意给糖,牙齿保护差强人意,没有蛀牙,就是口腔敏感,刷牙潦草,有一点点黄。
以前徐方亭她哥刷牙更费事,只能用毛巾裹着手指擦一擦,牙垢严重,常年口臭,蛀牙更是没法治疗。常人拔牙局麻即可,自闭儿不配合,得全麻。
她家压根没那个条件。
徐方亭给谈嘉秧先上牙线,再用儿童电动牙刷。
牙刷头只有豌豆大小,指示灯有好几种颜色,谈嘉秧指定要粉色。
洗漱完毕,徐方亭放他回床边,让他自己换睡衣——这也是小班小朋友该学会的生活技能。
谈韵之已经斜在床头,侧卧支颐,鞋子没脱,膝盖以外横出床沿。
徐方亭没带行李出来,洗漱后没有换衣服,很快了事。
谈韵之已经阖上眼,看样子又不可能入睡。
谈嘉秧站在床上提睡裤,歪歪扭扭,总之提上就是成功。他站起来,忽然丧眉耷眼,带着一股有些生硬的委屈:“姨姨,你抱抱我吧。”
谈韵之倏然睁开眼,道:“谈嘉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嗲了?”
简直就是谈嗲秧。
徐方亭愣了一下,从未感受过这般撒娇的语气,心里快要起鸡皮疙瘩,笑着挨到床边。
谈嘉秧直接膝行而来,脑袋埋在她肚子上,撒娇语气更盛:“我最喜欢你了,我是你的乖宝宝。”
谈韵之:“……”
徐方亭揽紧他的脑袋,低头笑道:“我也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