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谈嘉秧那个还没打过招呼的亲妹妹,同样懵然上场,金泊棠妻子一手抱着她,一手费劲揽紧亡夫的相框。
谈韵之这边终于松一口气。
这之后捧骨灰盒,金家也怕被谈嘉秧直接将骨灰扬了,仍是让小女儿来。
小女孩中午犯困,趴在她妈妈肩头睡着。年轻女人下颌和肩颈沁出一层薄汗,捧骨灰盒的手在颤抖。
到了吃席的酒店,送行的宾客闹闹嚷嚷,聊天的聊天,劝酒的劝酒。
谈家四人凑不齐一桌,沾了谈嘉秧的“光”,被安插到主桌。
徐方亭登时比在锦宴还如坐针毡,只能借着照料谈嘉秧吃饭来屏蔽外界目光。
金泊棠当初的伴郎做销售,一桌桌找熟人劝酒聊天,试图拓展生意人脉。来到主桌时,人已喝红脸,嘴巴更活泛,目标锁定了谈家父子。
“叔,我来跟你讨教一点生意经了。”
谈礼同只有一肚子的打牌经,鼻子哼一声:“我身体不好,刚做了手术,医生说不能喝酒。”
伴郎也不好勉强长辈,专攻同辈这边——
“小舅子,这杯酒你一定得喝,不然就是不给你姐夫面子,他会不开心的。”
谈韵之端起的是茶杯,冷冷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小舅子,你这么说,他老婆会不开心的。”
金泊棠妻子忙着照顾幼女,早已不知去向。
伴郎按下他那杯茶,佯装不悦道:“兄弟,这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啊。男人怎么能喝茶呢,是男人就应该喝酒!来!”
谈韵之抹开他的手,依旧端起他的茶。他可不能像谈礼同说身体不行,众人会往难堪的方向发散。
“真不好意思,我备孕呢。”
不高不低的一句话后,桌席落针可闻,众人目光或好奇或疑惑,片刻后又都落在他带来的女人身上。
尤其是金韬儒和章琳,看他像看年纪小小搞大别人闺女肚子的小混混。
徐方亭扭头望着他,迷惘又意外,谈韵之无论接与不接她的眼神,都无法阻止别人想歪。
但真不接她信号时,他便坐实了心虚。
伴郎同样扫了徐方亭一眼,不尴不尬笑着:“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还在上学,没想到婚都结了。”
谈韵之终于打发走苍蝇,松快的这瞬间,习惯性看徐方亭一眼,那边眼神幽幽,指控他的“罪行”。
谈韵之端起东家的淡定,吊儿郎当道:“干什么,我有说是你吗。”
徐方亭不客气回瞪他一眼,反击道:“不是最好。”
谈韵之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
散宴返回下榻的酒店,定的套房和大床房相当于颐光春城与榕庭居的缩影,谈韵之依旧和徐方亭带谈嘉秧一起,谈礼同一个人在隔壁。
短途一日行,谈韵之只带了一背包的行李。他从沙发上拎起背包,从最外层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徐方亭:“小徐,给你。”
徐方亭没立刻接,疑惑道:“为什么突然给我红包?”
难道真的要承认“备孕”错误?
谈韵之执着地递到她眼底下,说:“拿着,辟邪。不止给你,谈嘉秧也有。”
徐方亭:“……”
她可从未经历葬礼后拿红包辟邪。
但今天颠覆礼教的荒唐事都给她碰上,估计再拿一个红包压压惊,也没什么。
她接了。
谈韵之果然又掏出一个封面不一样的,递给谈嘉秧:“谈嘉秧,拿着。”
“红包!”谈嘉秧欣喜道。
“要说什么?”
“谢谢。”
谈韵之:“不用谢。”
谈嘉秧笑眯眯地抠折口。
徐方亭后知后觉,补充道:“谢谢小东家。”
“用谢。”
“……”
徐方亭没有打开,顺手塞进牛仔裤的屁兜,从摸到的厚度来推测,估计得有孟蝶给她的两倍。
得有1000。
大概算葬礼出场费。
谈嘉秧抠开折口,艰难抽出一张紫色主调的纸币。
“……”
徐方亭对自己红包有些不好意思了。
谈韵之问:“这是多少钱?”
谈嘉秧两手拉着纸币,扫了几眼上面的数字,说:“5块钱。”
“5块钱可以买什么?”
“买两个肉包。”
“那回家就买两个肉包,”谈韵之挨着沙发靠背,侧身支颐,一边脚踝还闲闲地搭上另一边膝头,“舅舅对你好不好?”
“好。”
“大声点。”
“好!”
“真棒!把钱折起来收好,掉了就买不了肉包哦。”
徐方亭莫名想起发廊门前,每天早上喊口号的员工和总监。
谈嘉秧低头囫囵折了几下,最后抓了抓,塞进短裤兜里。
“小东家,”提起钱,徐方亭差点忘记要事,“你能不能帮我推荐一款2000左右的安卓机?”
谈韵之懒懒望向她:“给你妈买?”
“不是,我自己用。”
“你不是有手机吗?”
徐方亭笑笑道:“这不准备辞工,工作机要还给你了吗?”
谈韵之蹙了蹙眉头,道:“那你身上的衣服也要脱下来给我才能安心是不?”
徐方亭瞪了他一眼,生硬道:“除非你是个流氓。”
“我不要,你拿着,”谈韵之转开眼,耳廓发红,口吻却不容辩驳,“我总不能给叶阿姨用。”
“那……”徐方亭想了想,诚恳道,“要不你按现在市场价扣我钱吧,就当是企业的固定资产折旧处理?”
谈韵之一瞬不瞬盯着她,小东家大半时候和和气气,即便生气也不过一只纸老虎。
徐方亭也固执地直视他,不一会发现自己其实在打量他的眼型,便只能转开眼。
谈韵之牙痒痒道:“徐方亭,你想法真多。”
“嘁。”徐方亭只能放弃。
两个人分坐双人沙发的两端,默默看了一会谈嘉秧在茶几上推“哥特式”乐高车。
“小徐。”谈韵之忽然喊道,效果就是又撞上她的眼神。
徐方亭看快转开眼,那副剑眉星目却似飘在眼前,炯炯有神,经久不散。
谈韵之依旧托着脑袋。甚至转了转脚踝,悠然道:“后天谈嘉秧交给叶阿姨,我们去游乐园吧,你答应我的。”
她有答应吗?
徐方亭忘记了。
但并不妨碍那个字不顾一切冲出嗓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