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秧在床上翻滚大半小时,终于肯闭眼。
徐方亭出卧室喝水,孟蝶消息来了便拉开餐椅坐下回复。
“我今天听我妈说了,你妈在镇上一个绿化公司找到活干了,一个月能有三千,回家还方便。”
徐方亭不由愣了一下,上次电话了闹掰以来,便没再主动联系家里,发工资后倒是按时打回去。
徐燕萍也不知道上班多久,身体是否能扛住,也不清楚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
上一次吵架是内部矛盾,这一次越过她把消息告诉别人,似乎分裂了相依为命的母女,升级为外部矛盾。
但她刚开始也没把实际工资和工作告诉徐燕萍,母女俩半斤八两,徐方亭没有立场指责她,只是有些遭报应似的难受。
徐方亭用文字回复孟蝶:“她还没和我说,估计怕做不久吧。”
一看时间近晚上十点,算算孟蝶差不多怀孕六个月,又问:“你怎么还不睡养胎觉?”
孟蝶继续发语音:“白天睡多,晚上睡不着,看会偶像剧。”
孟蝶以前在厂里干活,下工还可以和小姐妹到附近街市吃喝玩乐,现在每天在公婆的菜铺,“活干不了多少,饭吃得最多”,有时难免不好意思,脱离原来的姐妹圈,又没有其他消遣,只能一个人无聊。
徐方亭不忍心告诉她,以后带孩子可能更艰难,即使交友也是为了惠利孩子,让别人的小孩肯跟TA玩。
她惨不忍睹地发现,和迟雨浓相处的几天,竟然是她最像普通女孩子的时候。迟雨浓好像有点怕小孩,在这方面显得笨拙又逃避,总喜欢找她叨叨小孩以外的事。
徐方亭只能叮嘱孟蝶:“你自己注意身体。烧椒酱我拿到了,明天早餐就开吃!”
孟蝶回复:“你要喜欢吃,我下次继续给你做。他们还是不给我吃辣椒,我就说给你做,每次能‘偷吃’一点点,嘿嘿。”
小孩还没出生,家里就分裂成两派,新妇和他们,难以想象以后出现育儿分歧会怎样站队。
徐方亭最后回复:“我吃得很快的。”
以前她读高中时,孟蝶有一次年中辞工回来一个月,去高中看她时也给捎了一瓶自制辣椒酱。她怕放坏,一周不到便和舍友们解决了。
餐椅坐久不知不觉骺背,徐方亭下意识挺直腰,下一瞬,又给小腹里面一股下滑力拉成驼背,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她放下水杯跑进卫生间一看,果然月经光顾。
徐方亭轻手轻脚潜入卧室,蹲到床边矮柜前拉开抽屉,摸黑探索,好像没有。她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照了下,果然只剩下半包护垫。
她不甘心又去找床斜对面的五斗柜,囤货也没了。
推上抽屉时,徐方亭转身习惯性检查床铺,立刻吓一跳——床单上原本的一滩黑影此刻立起来了!
谈嘉秧没有哭,迷迷糊糊坐在那里,眯瞪眼睛。
“快睡吧,谈嘉秧。”徐方亭只好熄了手机电筒,钻进蚊帐里把人放倒,又陪他二十来分钟。
徐方亭轻手轻脚潜出卧室,迟雨浓依然敷着黑面膜,匆匆走向卫生间。
徐方亭等了一会,在她出来时叫住人。
“雨浓姐,你能不能帮我看会谈嘉秧,我想下楼买点东西。”
以前在榕庭居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老板可以送货上门,她之前找了一遍颐光春城没一家愿意送。
迟雨浓含糊不清说:“买什么?”
徐方亭说:“卫生巾,刚好忘记囤货。”
迟雨浓竖起一根食指,微幅点了点,一言不发走进自己卧室。
徐方亭读不懂暗语,凑到门口问:“雨浓姐,行不行啊,最多十分钟?”
迟雨浓又风风火火托着两包卫生巾出来,一包浅色日用只剩四五片,一包深色夜用还没开封,两边同时凑向她。
徐方亭这回读懂了,但讶然得仿佛迟雨浓不再耳提面命要节约用水,迟一瞬才往日用那边拿了一片。刚来的第一晚一般不会太多。
迟雨浓却一把塞向她手里,“明天。”
“……”
对哦,徐方亭忘记明天起床也没有备货。
迟雨浓说:“你别走开,他醒了我哄不来。”
这几天迟雨浓最多只能陪着看看书,盯着不让爬高蹿低。到底是半个东家,徐方亭不指望她能做家务或带娃出门,这样已经能让她洗澡不必那么匆忙。
“雨浓姐,谢谢啦。明天我买一包还你。”
“不用。”
迟雨浓随手把没开封的夜用抛上五斗柜,往上面镜子里撕开面膜。
徐方亭说:“要的。”
素颜的迟雨浓口齿清晰地说:“我每个月都会买几包给我店里小姑娘应急用,干什么,觉得我抠门抠到家是不是?”
徐方亭表情显然在说“是”。
迟雨浓说:“我叫你用洗澡水冲厕所那不叫抠门,叫节约资源,是生活智慧和思想觉悟。”
“知道啦,雨浓姐是个大方的好人,”徐方亭晃了晃手中日用,也不算违心地说,“我明天就囤货,到时你需要直接拿。”
“免了,”迟雨浓还是一派干脆到不客气的作风,挥了下手说,“我还有10天呢,到时已经搬回家了。没有哪里比在自己家来月经更舒服了。”
徐方亭没再多说,换了装备后躺回床上。
谈韵之发来语音,徐方亭瞄了眼旁边熟睡的定时炸/弹,不得不往床边抽屉找耳机。
TYZ:“谈嘉秧睡了吗?这几天……雨浓姐没为难你吧?”
亭:「睡了。」
后一个问题,若是今晚之前,她大概委婉提一嘴;现在可能拿人手短,或者稍微有点改观,多一分相信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徐方亭收回吐槽。
亭:「还好,她性格比较直,有一说一。」
TYZ说:“难得你没抱怨她抠门,她的名言是‘你不开店不知道什么什么’,其实人不坏,很向着自己人。”
那徐方亭应该还不算自己人。
亭:「她的生活智慧比较多。」
“生活智慧……是,太多了。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不听她的话她也不能拿人怎么样,就自己干生气。”
TYZ在语音开头明显低声一笑,有点莫名,换成是她,大概会笑完了才发语音。
亭:「她有时候还挺大方。」
TYZ说:“有时是太大方,她前一个男朋友打温情牌,说自己外婆生病,前后骗了她快十万,花店差点开不下去。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我姑姑——也就是她妈妈——没分到地,她家情况不像我家一样,我姑姑和姑父都反对她开店,冒不起风险,想劝她考公,她真的是东抠西抠白手起家。”
徐方亭家里也曾遭遇十几万的损失,但来自意外,不是诈骗,光是想想便彻夜难眠。
亭:「那钱没法追回来吗?」
TYZ说:“起诉了,还没结果。去年的事,还没完全缓过来,不然我生日那会你都能见着她。”
那个他拿到二十几套房的生日宴上,她好像见过迟雨花艺的花篮。
别说迟雨浓,徐方亭家的官司也还没着落。
亭:「你告诉我这么多,她要生气的吧?」
徐方亭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你放心,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谈韵之那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状态闪现几次,不知道陷入词穷或是犹豫,徐方亭等一会没等到,打着哈欠如实说要睡觉了。
TYZ:“行吧,晚安。”
徐方亭摘下耳机,把手机搁在床边柜上,静静躺下。
谈韵之的声音像睡前音乐,暂停播放后,仍能想起最后一首的旋律。
现在,她脑袋里的音符是“晚安”。
心间始终弥漫一股困惑,徐方亭翻来覆去,终于琢磨出源头:这晚是谈韵之第一次连续给她发语音,以往的睡前文字随着灯光一同熄灭,只有话语久久徘徊耳边。
有点邪魔。
*
次日清晨,徐方亭看迟雨浓眼神平和了一些,甚至因为知道她的“秘密”,有些不好意思。
早餐是红烧牛肉面,她从冰箱拿出孟蝶牌烧椒酱,问:“雨浓姐,我小姐妹做的,要不要来一点?”
迟雨浓说:“你不是舟岸人吗,那边的人不吃辣吧?”
徐方亭费劲拧开瓶盖,用干净的筷子挑了一些搁面上。
可能有些补偿心理,徐方亭告诉她连谈韵之也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