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显示,从榕庭居到孟蝶的工业园需乘地铁外加转乘两趟公车,耗时两个钟。
路上公车开过一截城市高速路,两个站点相隔甚远,徐方亭险些怀疑坐的并不是公车,而是类似回老家的旅游大巴。
两旁建筑逐渐低矮荒凉,工业园居多,抵达目的公车站时,徐方亭以为出了沁南市。
她按孟蝶指示继续往行车方向走,她也从“家里”走出来接她。
孟蝶的确用的“家里”,传进徐方亭耳朵很奇妙。她的家只有仙姬坡,学校也好、家政公司的大姐合租房也好,对她来说只是宿舍;哪怕跟谈氏甥舅说“回家”,榕庭居也是别人的家,没有仙姬坡的亲切与厚度。
孟蝶在这里安家,似乎暗示她即将从仙姬坡的人际网络里迁出,告别与徐方亭一起长大的家乡和岁月。
路面散落不少广告小卡片,美容按摩,深夜陪聊,每一张上面都是风艳女郎。
穿荧光背心的保洁员挥着类似长柄尖钩的工具,往地上敲一下钉起一张,再磕进垃圾桶;边敲边低骂这些乱发广告的人缺德。
这是在榕庭居附近不曾见过的场景,在那边经常可见高压水枪清洗街面,这边路面像糊上一层鼻涕斑。
“亭亭!”熟悉的女声将她唤醒,孟蝶挥手小跑过来。
徐方亭也笑着加快步伐。
大半年未见,孟蝶穿着她没见过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陌生,可当她过来挽住她,亲昵又重新归位。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地方。”
徐方亭笑道:“跟着地图走不会迷路。”
孟蝶说:“你可比我刚来的时候强多了,我那会还上了相反方向的车,白坐了几站路。”
徐方亭说:“那怎么有可比性,你那时候才初中毕业,换我不一定敢自己坐车从仙姬坡到舟岸市区。”
孟蝶说:“没想到那么快三年就过去了,一看银行卡数字,好像又没有那么久。”
两个人边说边笑来到孟蝶租住的城中村。
沁南市的村跟仙姬坡不在一个量级,此地更像一片楼间距过于密集的小区,各楼风格大同小异,缺乏统一的美感。
没有地下车库,汽车随处停路边,甚至开上荒废许久的地基。
孟蝶租住的楼栋紧靠村外墙,没有采光烦恼,一房一厅格局还算合理。
孟蝶冷不丁说:“比你东家的环境差远了吧。”
徐方亭登时给敲醒,许是谈礼同不管家,谈韵之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她看到自己成为女主人的假象,开始以沁南人眼光打量一切。出了榕庭居,她也不过一个漂在沁南市的底层打工者,虚假城里人而已。
她笑了下:“挺好的,比在仙姬坡好多了。我妈要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估计做梦都能笑出来。”
孟蝶道:“你还别说,别看这里还没老家一个房间大,租金却也要近千块。”
徐方亭把从榕庭居买的葡萄和哈密瓜放折叠饭桌上,吐了吐舌头,“好贵。”
“你还带东西来,真是,那么见外,”孟蝶说,“我男票出去买饮料了,一会他哥们也来吃饭,做保安的。”
话刚说完,隔音不好的大门传来交谈声。
孟蝶表情发光,“看来回来了。”
大门被拉开,个头一致的两个男人中后面那位咦出声,徐方亭也卡壳一瞬。
那年轻男人说:“是你啊!”
孟蝶交替看着自己姐妹和男朋友的哥们,“你们还认识吗?”
徐方亭释怀一笑,“对,但我还不知道他名字。”
“我叫韦昊,”年轻男人后半句跟孟蝶他们说,“我刚好在她上班的小区当保安,混个面熟。”
韦昊脱掉那身礼宾制服,气场降下一个档次,只比阮明亮五官端正一点。
徐方亭也大方介绍自己名字。
电饭锅焗了盐焗鸡,再炒两个菜便可开饭。
孟蝶和阮明亮在厨房忙活,徐方亭和韦昊坐沙发床上泛泛闲聊,从哪年来的沁南市、换过几分工作、遇到过几个奇葩老板同事,再回到榕庭居周边的配套娱乐。
/>
韦昊21岁,来这边也没几年,讲到无话可讲,便掏出手机来加她微信。
孟蝶喊“可以开饭了”时,徐方亭莫名感到松快。她帮忙把折叠餐桌收拾干净,挪到小厅中央。
孟蝶搬来套叠在一起的四张方形塑料凳,说:“这还是明亮爸妈过来吃饭特地买的。”
徐燕萍曾说孟蝶好事将近,徐方亭那会拒不相信,这会将信将疑。趁两个男人都进厨房,她拉着孟蝶悄悄问:“你都见过他爸妈了?”
“对啊,”孟蝶说,“在沁南的亲戚基本都见过,还来家里吃过饭。他爸妈就在附近的菜市场卖菜,天天给我们捎菜来。”
徐方亭决定来沁南打工部分因为孟蝶,想着互相能有个照应。哪知道沁南市的面积超出她的想象,来回折腾的时间都够孵出小鸡。
孟蝶即将变成泼出去的水,融入未来夫家的河流,徐方亭这个娘家人只能在岸上旁观她的流淌。
徐方亭又大胆问道:“你们、是不是快了?”
孟蝶娇羞一笑,“那要看他能给多少彩礼让我妈满意,我妈还想着拿这笔钱给我弟娶老婆。”
徐方亭天真地说:“听起来好大一笔钱。”
孟蝶说:“那可不是,也相当于男人给丈母娘的养育金,谢谢帮养大了她老婆。”
徐方亭小时候喜欢吃酒席,长大一点才从长辈的闲谈间知道点皮毛,谁家女婿抠门还是大方,这些阿婶阿婆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词典里,最大一笔钱是学费,彩礼跟色彩一样是抽象名词。
各人就位,四盘菜和各自碗筷饮料摆满折叠桌。
孟蝶又说:“上次来了七八个人,桌子只能搬到沙发边,还问邻居借了几张凳子。”
午饭吃过,孟蝶率队去附近一个KTV唱歌,徐方亭功力不行,随便划了两首。
时过六点,徐方亭还有在路上奔波两个小时,提出告辞;孟蝶送她到附近公车站。
孟蝶依然挽着她胳膊,也不嫌黏热,说:“你觉得韦昊怎么样?”
>
孟蝶说:“我看他一直对你挺热情的,又给削果皮,又给买饮料,还是单身……”
徐方亭回过味来,韦昊有朋友在这边,今晚留宿,还表达遗憾不能和她一同回榕庭居。
“可能职业习惯吧?保安对人都挺热情的。”
“虽然只是一个小保安,听明亮说人还挺靠谱;我说你要来,他就张罗他哥们也过来,”孟蝶笑着说,“就是不知道有缘分吗?”
徐方亭干笑一声,“小蝶,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路过地上的小卡片时,孟蝶故意碾了一脚,叹道:“也是,你连王一杭那样的都看不上。”
孟蝶只跟王一杭同班一年,就下发到普通班常驻,两人算不上相熟。
徐方亭更添疑惑:“怎么扯上他了?”
孟蝶说:“他喜欢过你,你不知道吗?”
徐方亭瞪了她一眼,“什么跟什么,瞎说。”
“他兄弟说的啊,就是——”孟蝶说出一个名字,“他跟王一杭关系和你跟我差不多,神奇吧,我和他,两个差生,竟然都有学霸青梅竹马。王一杭经常跟他提起你,也承认了,我初中就知道,但是怕影响你学习,没跟你说。”
徐方亭听着没实质感,比那天在谈韵之家见到舍友的他更不真实,加上高中他们不经常联系,时间和生活强压下该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