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鞮河谷南面的陂塬上,当齐军将士们见到魏军再次增援的人马时,顿时便响起了嘘声一片。三千人的声势阵仗与五千人差距那自是非常大的,随便一眼就能看出来。
魏军这里只跟了一轮便已露怯,那毫无疑问在这场竞争中是输了,好胜心被满足的齐军将士们自是大感舒爽丶士气大振。
然而反观魏军方面,却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沮丧,反而随着这一支人马的到来而不断的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丶兴奋无比。
这自然让对面的齐军大惑不解,明明人马势力上已经落了下风,魏军还凭什麽这样兴奋?
很快便有靠近敌阵的斥候飞奔而还,向着己方督将大声呼喊道:「将军,是李伯山丶李伯山亲临前线!」
此间统军督战的乃是齐将高阿那肱,闻听此言后脸色顿时一变,他又看了一眼对面坡上魏军奔走欢呼的样子,为了保险起见,挥手着令部伍南撤里许到陂后列阵,并且派人快速的将李伯山亲临前线的消息回奏大营之中。
齐军大营中,高洋正在汇集众将于大帐内商讨来日大战时或会面对的阵仗情况与应对方案,前线信使归营之后便被径直引入帐中,疾声奏报导:「启禀至尊,羌丶贼首李伯山已经亲至铜鞮水前线!」
高洋听到这话顿时目露精光,直接推案而起,手扶佩刀冷笑说道:「此贼已经急不可耐要赴阵寻死了吗?久与为敌,并不识之,今既入阵,我当往见,速取朕战甲来!」
段韶因恐皇帝仍然免不了受斛律光之前所言影响,见状后忙不迭起身说道:「前者彼此增兵以争河口,贼已无力攀比,遂有贼首亲赴前线,可见势弱。陛下乃万乘之主,麾下雄军巨万,并有名臣大将可供驱使,何必纡尊出就此技穷之贼首?大军出战,擒之阵前,归营献捷,陛下自可帐内见之!」
高洋听到这话后便微微一笑,旋即便摆手道:「王此壮言虽是悦耳,然见解亦不免流俗。举世之内,名满天下者能有几人?贼亦一时之英雄,屡害我事,技穷与否不损豪气,我往见之亦不谓纡尊。朕为天下主,岂有人谓英雄者我竟不识?今往见之,并不与战,来日功士献俘,此贼生死俱可释怀。」
段韶听到皇帝这麽说,便也不再开口阻挠,当皇帝戎装行出时,他便也披甲持戈丶仗从于后。
很快高洋便在禁卫将士的簇拥下来到了己方前线,那盛大的皇帝仪仗又要比对面李伯山的出行仪仗辉煌醒目得多,陂塬上的齐军将士们也爆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高洋在抵达塬顶之后却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策马前行,率领身后百保卫士并其馀诸军继续向前,一直来到之前双方交战争夺的铜鞮河口处才停了下来,姿态可谓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而其后方随行的将士们也都纷纷振臂高呼。
原本双方缠斗数场丶死伤众多都没能抢占下来的河口地带,如今皇帝陛下亲临前线,只是策马缓行,就这麽顺利的将河口占据下来,自是让人振奋不已。
塬上魏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后自是愤慨至极,只是看到此间齐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他们数倍,而且士气也都旺盛得很,自知不可轻撼,只是紧锁着眉头望着唐公等待命令。
高洋来到河口处,然后派人入前喊话道:「大齐至尊皇帝陛下亲临战场垂顾观阵,魏国唐公李大丞相可敢入前来见?」
塬上魏军将士们听到这话后,全都神情紧张的望着唐公微微摇头,而李泰则只是微微一笑,抬手一指张石奴丶皮景和丶元景安等数骑跟随自己,就这麽策马向坡下行去,并且着令张石奴先行一步,隔着河口向南面呼喊回应道:「欺天大逆犹可俯仰不惊,我主上何不敢见!」
高洋勒马于南面,听到这话后也并不恼怒,只是嘴角噙着冷笑,待到李泰奔行之前,他才举起手中的马鞭直向李泰并喊话道:「李某大不必使奴狂言矫饰,尔之肝肠,我甚知之。若尔当真纯良至善,此际仍是宇文家奴。魏氏失命,朕自夺之!尔亦不过伺机之贼,无为笑我!」
李泰这会儿正好奇打量着高洋,倒是没怎麽留意他的喊话。彼此间隔着宽达十数丈的河口,并不像面对面看得那样真切,一眼望去他倒觉得高洋没有原本想像的那样丑陋,大概也在于对方身份地位与一身戎装所烘托出来的英武形象与气质冲淡了容貌上的不足。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视线,开口回话说道:「生而为人,当有品性别于禽兽。知耻而着衣服,不以私示人,知丑而作矫饰,不以恶示人。这只是最浅显的教化道理,齐主不识,何以御众丶何以治民?魏命虽失,尔命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