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猪头都是紧着脖颈肉多的存的,张桂芳要先拿进屋将颈背切出一块过年用。
唐植桐不敢有意见,将沥青锅端下来,盛了一桶水,拿出盆来,就着炉灰把猪大肠翻过来搓洗一遍。
前两年的时候,猪大肠偶尔用生粉搓搓,顶多被说一句,但现在这麽干,肯定妈见打。
四九城的供应,放眼全国都是最好的,眼下外面部分地区已经食用代食品。
所谓代食品,最先首选的农作物的秸秆丶根丶叶及壳类,如水稻丶小麦丶大麦丶玉米丶高粱等的叶丶秆丶根及玉米皮丶玉米芯丶稻谷壳等,以及薯类作物的叶丶茎丶根等。
第二类为野生代食品,是指野生植物的秸秆丶根丶叶丶皮丶果实等,如榆树叶丶树皮丶橡子丶芭蕉芋丶蘑芋丶石蒜丶土茯苓丶大百合丶野苋菜丶洋槐叶丶沙枣丶鸭跖草之类。
总之一句话,以前牲畜吃的,现在有人用来充饥,以前牲畜不吃的,现在也有人用来充饥。
至于牲畜嘛,该死的都死了,该吃的也都吃了,剩下的都瘦骨嶙峋,人也差不多的样子。
在外挂的掩护下,唐植桐将猪大肠丶猪肺丶猪心处理的乾乾净净。
「要不咱用蒸馒头的大锅煮?」张桂芳将猪脖子那块肉全都剔下来,攥着猪耳朵,又重新将猪头提了出来。
「行,我拿厢房煮吧,到时候把门关上,尽量不开,别走了味。」唐植桐明白张桂芳的担忧,无非是怕邻居闻见味,为了让亲妈放心,唐植桐爽快的接受了她的建议。
「嗯,你把水烧上,咱先吃饭。等你煮完,晚上咱再煮豆腐。」张桂芳将今天的任务安排的明明白白,唐植桐只有听着的份。
下午煮猪头的时候,唐植桐也没干等着,从地窖拿了几块白薯洗乾净。
京爷除了冲撞,在命名丶归类上也有一手。
地瓜无论是红皮丶黄皮,瓤无论是白的还是红的丶黄的,无论在其他地方叫啥,在四九城这片地界上统统称之为「白薯」。
白薯在地窖里经过大半个冬天的糖化,现在吃起来比刚换到手的时候要甜上一个等级,用来烤着吃再合适不过。
将白薯扔进了炉膛,唐植桐打算烤好后,让小王同学带去椿树胡同,给几个小的加餐。
唐植桐小的时候,从11月份开始,路边就有推着小车卖烀白薯的小商贩。
所谓「烀」是四九城的方言,跟「馏」差不多,但还不一样。
馏是有一层篦子架在水面之上,烀是跟水接触,但不跟锅底接触。
为了防止巴底煳锅,商贩会在大锅底下放一个直径有一尺多的圆形石片,石片上均匀地钻出几十个圆洞,不仅白薯不会接触到锅底,还能有效传递热量。
锅下面用文火慢煮,通常来说得煮三个锺往上,这时候的白薯已经烀透,锅里的汤汁也充分吸入了白薯的糖分,变的浓稠起来,就跟蜜一般。
到了人多的街口,商贩将车子支好,掀开锅盖,那小味立马四散而去,惹的一众饕餮循着味就找上来。
白薯本来就便宜,而烀白薯选用的又是白薯扭扭,没法切片晒成乾的那种细长条,价格自然格外便宜,所以烀白薯的价格也份外亲民。
唐家当初即便不富裕,这口还是能吃的起的。
卖烀白薯的小贩会在车上放一摞小碟子,卖白薯的时候,用刀尖将白薯插起来,码在碟子上,然后用一个跟拂尘差不多的家什,从锅里蘸上汤汁,淋在白薯上。
顾客则站在另一边,从竹签桶里拿根竹签挑着吃。
在唐植桐的印象里,烀熟的白薯吸足了水分,表皮会呈现出闪闪发亮的棕红色,瓤是绵软的,一口咬下去,简直就像含了一口蜜,即便是烫嘴,也舍不得吐掉。
白薯不用去皮,也不用咀嚼,咬进嘴里后,用舌头往上膛一顶,立马就能散开。
在嘴里用舌头倒两圈,那特有的浓郁香甜,很是回味无穷。
这东西由于价格便宜,不仅孩子喜欢,老人也爱,尤其受牙口不好老人的钟爱,用皱巴巴的唇往嘴里一嘬,嘿,地道!
有些老餮追求地道,独爱锅底那一口,哪怕来得早,也会把位置让给别人,就等着商贩卖个差不多的时候,吃锅底的烀白薯。
锅底的白薯格外软烂,不用淋汤汁,本身就粘着一层,吃起来比上面的更有滋味。
买锅底的烀白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多跟商贩要点汤汁。
唐植桐吃过一回锅底,碟子底儿舔的那叫一个乾净,都省的刷了。
虽然好吃,但在前几年的时候,烀白薯就慢慢的退出了四九城人的视线,采用烤的方式售卖白薯的越来越多。
但今年白搭了,卖烤白薯的也找不出几个来。
比起烤白薯来,烀白薯重量损失更少一些,兴许有些黑市里还会出现烀白薯的身影。
归根结底还是定量卡的严了。
对此,很多人发牢骚,以前还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这麽多凭票了?
唐植桐对此有所耳闻,但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通常是懒得搭理。
凭票是对大多数弱者的保护,如果不凭票,得多少人吃不上饭?
他们根本不去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一味的指责,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白薯烤好后,唐植桐用报纸包好,交给小王同学带到椿树胡同。
张桂芳也将单独切出来的肉分了一半出来,同样用报纸包裹住,缠了好几层,比起不被发现来,肉上粘点纸就粘吧,反正用水一泡就没了。
唐植桐估摸着亲妈得切出来了十斤肉,也可得亏切出来了,家里这口大锅才能盛的下,没有去马大爷那借锅。
唐植桐自己蹲屋里看锅,一边开挂防止走了味,一边琢磨晚上吃点啥。
除了猪头丶猪下水,此次带回来的还有一块软嘟嘟的猪血,要不辣炒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