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需要活着的死人,是晏容绯
夜晚的空气清凉而湿润,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仿佛注视这座千年古都,深夜的京师依旧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成群护卫好似蝗虫过境又似箱子里的蚂蚱,自凝香阁内向外涌出,整条街道当即嘈杂一片。
「快!报官!」
「继续找!」
「找到了咱们也打不过佟从道啊—」
「蠢东西,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不是还有未明侯在吗?咱们传个信儿就成!」
佟从道入京的消息以极快的消息向外传播,乃至传到了他本人耳中。
「啊?」佟从道正在一家酒楼慢悠悠品酒,瞧见外面街道喊着什麽『佟从道抢花魁」,神情不免僵硬了下。
好在身为武魁高手,江湖经验丰富,当即就猜出这多半是赵无眠故意乔装打扮栽赃嫁祸。
只是暂时还没想到赵无眠栽赃他是想干嘛。
佟从道沉吟片刻,本身倒是不如何生气,若换了他年轻时,来了京师恐怕真会胆大包天到想采采花魁,亦或去后宫一探。
不为情欲,只为向天下证明采花贼这道上,他就是不可置疑的龙头不过现在还是以正事为重。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侧眼看去。
佟从道坐在二楼,视线透过窗户,可见街道对面的辽阔宅院。
宅院四周围墙高耸,凸显出一股压抑沉闷感,宅门牌匾笔走龙蛇勾着「侦缉司」三字。
侦缉司周围没有一处高楼,便是提防有人藉此窥探,以佟从道的视角也看不清内里景致,但身为武魁高手,感知尚在,这围墙有没有对他而言都一样。
此刻侦缉司附近人头攒动,宋云站在大门前,正与苏青绮聊天。
「佟从道疑似现身京师,不能不管——-我去便好,侦缉司里不能没人。」
苏青绮按着白霜剑,神情没什麽变化,微微颌首。
赵无眠这计划她与宋云肯定知道,只是下面的人不知,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她望着宋云带队离去后,轻叹一口气便转身走进侦缉司。
她也想和赵无眠一块行动,但苏总捕如今在京外,侦缉司总舱肯定不能没人坐镇。
佟从道用眼角馀光望着苏青绮走进侦缉司,暗道赵无眠这小媳妇可真漂亮,
心底暗暗比较,他年轻时采过的那些花儿竟是没一个比得上她。
不愧是十四五岁时就登上《景正绝色榜》的女人。
不过佟从道现在心态不同,在心底稍微感慨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到苏青绮的武功上。
苏青绮如今天人合一,而佟从道伤势未愈,真打起来,打败苏青绮不难,但杀不了,擒不住,苏青绮只需稍微拖延一二,赵无眠与一票朝廷高手怕是就能闻声赶来。
佟从道视线又透过人群看向前列的宋云,眼中依稀浮现当年宋云撑着伞,提着刀的纤薄背影。
当年宋云被誉为江湖第一刀,莫惊雪想赶上她,佟从道则想赶上莫惊雪。
借着莫惊雪这条线,佟从道少年时期还见过宋云不少次,甚至还得过她的提点。
当时佟从道还觉得他们与宋云关系不错,未来说不定能一起共事。
结果现在转眼三十年过去,宋云当年堂堂江湖第一刺客,第一刀客,居然不知为何成了侦缉司的捕快,赵无眠的属下,和他走到了对立面。
埃—江湖也就这股子事儿,恩恩怨怨,是非曲直,太难说清。
佟从道扫去杂念,移开视线,再度警向侦缉司,默默等待机会。
不过他来此,并非为了劫狱,也不太好劫。
自从当初被劫过后,现在侦缉司可谓重兵把守,不仅安排了十几位宗师,还特地修建了毒气孔,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劫狱兆头,当即开闸放毒,内里的囚犯管死囚还是什麽都得死。
不过大部分新抓的死囚其实早就押送到普地当填线宝宝去了,侦缉司昭狱里不剩多少人,就留三三两两还有审讯价值的李京楠等。
以佟从道目前的状态,救出李京楠不难,但护着李京楠安然逃出京师可就太难了,因此佟从道压根就没想过救老李。
而赵无眠其实太过谨慎,将幻真阁的计划想的复杂了。
佟从道入京,单凭他一个武魁高手,能做的事不多-他其实是为归元来的。
错金博山炉,对于现在的武功山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武功山还有哪怕一丁点心气在,都不可能放弃得到错金博山炉的机会。
因此莫惊雪与佟从道是想将武功山也拉进这摊浑水,最好让朝廷与武功山彻底决裂。
错金博山炉,什麽时候抢都不迟,但错过这次机会,可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将武功山彻底拉下马。
但具体计划还没实施,归元居然就被赵无眠给抓了——
「晦气。」佟从道想起赵无眠,饶是武魁心性也不由暗骂一声。
原先的计划用不了,佟从道也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佟从道最担心的其实是武功山向赵无眠摇尾气怜,心甘情愿当赵无眠的狗,以此在最后武功山协助赵无眠夺得错金博山炉后,等着赵无眠善心大发赏他们一件九锺。
若是如此做,那武功山确实就跟条狗一样。
虽然以佟从道对归一归元的了解,两人都不是这种软弱性子,但保不准两人会为了大局这样干。
可莫惊雪对此倒是信誓旦旦说过赵无眠绝对不会与武功山合作。
佟从道不太清楚莫惊雪为何这样说,约莫是有什麽后手?
但佟从道入京其实也没想过与赵无眠碰一碰,把归元拉下水后便可功成身退。
?
京师辽阔无际,有热闹嘈杂地,自然就有清幽冷寂处。
深宫大内,人烟稀疏,仅有宫女护卫提着灯笼沿着幽深廊道穿行而过的细微脚步声。
深夜的寂静像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一切。
一位当初与赵无眠一同去过蜀地的大内暗卫瞧见赵无眠与沈湘阁扛着个女人飞身进宫,便自暗处现身,望着赵无眠扛在肩上不断挣扎的锦瑟,面露茫然。
「侯爷,这是——」
赵无眠早便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锦瑟捆起,扔在地上,「就是这妖女放出谣言,蛊惑人心圣上现在还气着呢吧,把她带圣上那去,由圣上决定怎麽处置。」
锦瑟早已醒来,闻听此言,美目瞪大,顿时挣扎的更剧烈,面露渴求与悔恨,「侯爷,侯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嫉妒清焰为何能与您欢好才出此下策...」
赵无眠听着这话有点耳熟,便蹲下来笑着说:
「某陈姓男子说的好,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过以圣上的性子,你估计死不了,但不可能不吃苦头———-好好受着吧,运气好点,
等我抓了佟从道后,你还有出宫的机会。」
沈湘阁背着双手站在赵无眠身侧,对他的行为表示肯定。
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滥情种,瞧见好看的姑娘就想占便宜,搞暖昧,如今瞧见他对锦瑟如此狠心,她心情很是不错。
大内高手当即了然,微微拱手,说了句『辛苦侯爷」,便握着锦瑟背后的麻绳将她提起,飞身离去。
赵无眠揉了揉肩膀,看向沈湘阁,笑着说:
「圣上肯定还在浮墨殿处理政务,她时常向我抱怨当皇帝的辛苦,却也向来勤快,不过她现在要出出气,我在面前约莫放不开,刚好也饿了,去你姑姑那儿吃点东西?」
沈湘阁自然不会拒绝去见姑姑,两人结伴朝坤宁宫走去。
四月的夜空澄澈广阔,两侧宫墙高耸而沉默,月光透过院中树木的枝叶缝隙洒在地上,在宫道靠墙处形成斑驳的光影。
四周寂静,仅有偶尔路过的宫女护卫,走在厚重宫墙之内,两人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却又仿佛被世界遗忘。
「太后平日生活在这种地方,十年如一日,心理居然都没出问题,也不知是她生性乐观,还是我的到来·—应该是因为我吧。」
「怎麽?你还想插足姑姑的私生活?本小姐可告诉你,她虽然年纪不算大,
人儿长得也比我都好看一点,但那是我姑姑,知道吗?」
「自恋一下而已。」
赵无眠笑着回答,拔出苗刀,一边走路,一边有事没事挥一下,对于佟从道的兵刃,他多几分了解肯定没坏处。
不过他现在只是闲的无聊挥着玩。
偶有宫女与护卫路过,皆是朝他行礼打招呼,早就习惯了赵无眠一介男子能随意在后宫这种地方乱晃。
沈湘阁侧眼看他挥舞着苗刀,好奇问:
「你怎麽会想起用这麽个法子?一个是名声,一个是自己的命,若是丢脸就能逃过一劫,佟从道肯定选丢脸,他那种老江湖,脸皮很厚的。」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沈湘阁的俏脸在月光下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微光,俏丽动人。
「他不来也好,这样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佟从道是怂了,那什麽江湖第一采花贼的名头,也便名不副实。」
赵无眠抽刀入鞘,而后又拔刀,试着苗刀手感。
沈湘阁黛眉轻挑,更显好奇,「佟从道这名头究竟是否名不副实,很重要吗?」
「重要,因为我才是江湖第一采花贼。」赵无眠昂首道:「不过我不靠武力与强迫,靠的是情。」
若是其馀女子听赵无眠这话,高低得教训他两句,但沈湘阁只觉得有趣,笑嘻嘻道:「佟从道四五十岁的人了,不知采过多少花,侯爷还想和他比?」
「比不过数量,还比不得质量?」赵无眠收刀入鞘,用外侧的手握住刀鞘。
「数量也很重要。」沈湘阁见状直接抱起他的胳膊,起脚尖,粉唇朝赵无眠的耳朵吹气,呵气如兰道:「不如今晚侯爷再破瓜一位女子?」
沈湘阁的暗示太过明显,吹在耳边的香风更让赵无眠心痒痒,他眼前微亮,「当真?」
「本小姐从不骗你。」沈湘阁的嗓音愈发低微,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得了吧,你可没少骗我。」赵无眠对沈湘阁很了解,摇头失笑。
别看现在沈湘阁说的暖昧,但他若真想试试,沈湘阁定然不愿——-她骨子里也是很保守的女子。
「嗯哼,原来侯爷现在还觉得我会骗你,又要重复你那一套『坦诚相待」的天真理论了吗?」沈湘阁松开抱着赵无眠胳膊的双手,低声道。
「说多了没意思,你若想对我说实话,自然会说,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赵无眠留恋沈湘阁方才抱着他胳膊的温软触感,侧眼看去。
沈湘阁脸上并没有什麽笑意,她望着前方,斑驳的月影洒在她的侧脸,虽然面上并没有表情,却还是让赵无眠自她身上凭空感到一股落寞。
「你难过什麽?」
沈湘阁黯然神伤道:「那侯爷什麽时候才肯对我说说你心底的秘密呢?」
闻听此言,赵无眠好似被坏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心底顿生一股仿佛沈湘阁无论问什麽他都会如实回答的错觉。
沈湘阁深邃灵动的瞳孔移在眼角,偷偷瞄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忽的转头看向他,落寞神色一扫而空,笑容好似逐渐上色的画般富有感染力,
「侯爷还真想什麽都对本小姐交代啊?这麽简单就被女人三言两语骗了,还江湖第一采花贼——..—你才是名不副实。」
赵无眠眨眨眼睛,「又骗我?」
「谁让你当着本小姐的面说什麽你要当江湖第一采花贼。」沈湘阁朝他比了个好似大仇得报的得意手势,「真以为我是苏青绮,不会生你气?」
「那你真是笨的没地说。」
沈湘阁怒目而视,「什麽意思?」
赵无眠踢了脚路边的碎石,「佟从道这名头不是靠着污蔑晏容绯得来的?我替她将这名头卸了,也算为她出气吧?」
沈湘阁惬了,嗓音低了下来,「你怎麽知道她———」
「从归元口中问的。」赵无眠侧眼看向沈湘阁,「她和你是什麽关系?」
还能是什麽关系?晏容绯是沈湘阁的师父,当年沈湘阁逃出京师,偶遇晏容绯,这才拜入苍花楼。
但对于赵无眠而言,他目前应当不知苍花娘娘这马甲究竟是谁在用·若沈湘阁回答师父,那目前这个苍花娘娘就该是晏容绯。
但不是的,晏容绯已经死了。
当年重伤不治,传功于她后,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