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麽事情吗?」我问。
「我很清楚,是银月在我体内复苏了,对吧。」他以冷静的声音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看着银月在现实世界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去到外界,被她封印在了这个地方。」
「封印……你是说这片黑暗吗?」我问。
「十五楼的地下室是我一度逃避的梦魇,银月将其化为精神的囚笼,困住了我的思想。之前你所看到的那些场景,不过是我在这片黑暗之中产生的回忆罢了。」
随着他说出这些话语,我这才注意到,黑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铁锁链,牢牢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脚腕。
这些铁锁链只不过是梦境里的象徵性物件罢了,真正束缚住他的不是这些,而是这片无光之地本身。
见到他出乎预料的镇定,我便顺势问了下去:「你知道从这里离开的方法吗?」
「知道。要真正离开这里,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他居然真的回答了,「第一,必须在这片没有出口的黑暗梦魇里,把不存在的出口找出来;第二,必须斩断我与银月之间的联系,把我的记忆与她的记忆切割开来;第三……」
他停顿了下,然后说:「必须要说服我,让我自愿从这里走出去。」
「慢着,听你言下之意……你是不愿意从这里走出去?」我难以置信地问。
他竟不语。
「你难道想要让银月一直霸占着你的身体,自己永远留在这片黑暗之中?」我问。
「可是……就算回归到现实世界,又能有什麽开心的事情吗?或者说,会有人期望我回去吗?」他语气低沉地说,「爷爷一直不喜欢我,祝拾八成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哥哥,要不是我不靠谱,她也没有必要硬生生改变自己,赔上人生去做那麽不适合她的事情。
「我曾经想要吸引我父亲的注意力。他虽然一直都见不到人,但是每当我在外面惹是生非,他就会托人帮我处理烂摊子,所以我以为他其实还是爱着我的……可是,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复活妖怪的容器而已。之所以会隐隐约约地透露出重视我的态度,估计也只是因为我在他的计划里面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而我的母亲则是吃人的妖怪,就连她也都只是把我当成了『复活』自己的工具,对于我这个儿子本身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在外边交到的朋友也尽是群虚情假意的酒肉朋友,只是因为我有钱还经常请客,所以才会嬉皮笑脸地聚集在我的身边。一旦我真的惹上麻烦事情,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
「这个地方虽然什麽都没有,但是相对应的,也不存在任何会让我难过的事情。所以啊,阿成,你倒是告诉我……为什麽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归到那个令人难受的现实世界呢?」
「那我呢?」我问,「在你看来,我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就无法成为让你回归现实世界的理由了吗?」
说话的同时,我拼命思考他所说的「三个条件」。
要在这处什麽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找到一个出口——这个条件听上去无处下手,但说不定是三个条件里面最容易解决的。我其实并不是毫无解决的方向。尽管还没有进入实践阶段,不过还是有些底气的。
至于把长安和银月的记忆切割开来,也是个听上去相当困难,实则并非毫无希望的事情。在成为大无常以后,我对于那些有形无形的事物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就算是让我去燃烧「记忆」这种抽象之物,我也未必就做不到了。至少在赝造水中月的辅助下,我已经可以接触到他人的精神世界,自然也可以尝试直接燃烧他人的精神。
而由于我的火焰可以做到识别敌我,只要怀着「仅仅针对银月」的念头去烧,纵然长安和银月的精神紧密纠缠在了一起,我也可以做到仅仅燃烧掉银月的记忆,把长安的记忆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但是我无法立刻动手,因为我的灵感阻止了我——千万不要那麽做,那种做法绝对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恶劣结果。
「——为什麽你会觉得自己可以成为那个理由呢?」
而对于我的话语,小长安先是这麽反问我,然后说了下去:「明明你都欺骗了我。」
「我欺骗了你什麽?」
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是我的心里依稀浮现出了答案。
「我是因为你坚持不懈地追求怪异之物,所以才会那麽憧憬你的。而在这件事情里面存在着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认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怀揣着对于怪异之物是否真实存在的迷茫艰难前行。我以为你是坚持了我所无法坚持的事情。」小长安定定地凝视着我,「但是真相……完全不是那样的。
「你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超能力者,所以你才可以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道路。怪异之物的存在已经被你自身的存在所证明,那麽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自己之外的怪异而已。虽然这里面大概也有很多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辛和苦头,但是那种程度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到。
「你辜负了我的期望……阿成,你根本就不是我憧憬的对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