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5章 朵儿必河卫都指挥使同知,马哈阿骨打!(2 / 2)

「朝廷每年拨下那麽多银子,千里迢迢运来那麽多粮食。那麽多徵发的匠户日夜劳作,徵发的徭役丁壮一年干到头,都不用发半点工钱!辽东镇的府库里,兵器甲仗可是堆积如山,粮食也存了好几年,那是你们根本无法想像的富庶,漏一点都能让我们吃到饱!…」

「阿力,既然大明的大特拉托阿尼,把那麽多的军备丶粮食,都运到了辽东邦国。既然,辽东邦国的府库里,有那麽多好东西…那为他什麽不发下去,发给军团和卫所?大明的军团武士,不应该吃好喝好丶全力训练,再装备上最好的盔甲兵器,专心与敌人厮杀作战,进而斩首晋升吗?…」

「.」

祖瓦罗这句天真的提问,荒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让阿力一时失笑,不知如何回答。而他看到对方一脸真诚丶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忍不住怀疑,究竟是谁更为荒唐?他笑容消失,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艰难的回答道。

「祖祭司,大明太大了,太复杂了,从没有那麽简单的事情…大明的边军,无论是拿饷银的营兵,还是种地的卫所兵,都和你口中能晋升的『武士』完全不同。你口中『武士』的什麽军功授爵,很像是听闻中很久以前的军制?这可是『尚武轻文,国将不国』,是士大夫口中的『暴政之始』,连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我不知道以前是什麽样子。但眼下朝廷驱使军兵,只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日常待遇苛刻,战前再以赏赐激励。这就是所谓的『兵者,凶器也,不可使饱,饱则惰。』,『驭兵如驭鹰犬,饥则可用,饱则难制。』,『驭兵之道,当使其常怀饥寒,方能效死力。』…简单来说,在大人们的眼中,军兵只是驱使消耗的『猎狗』。哪有厚待『猎狗』,甚至让『猎狗』晋升,爬到人头上的?…」

「当然,辽东军镇需要常常和蒙古诸部交战,凡是实权带兵的军官,从最上面的总兵参将,到最下面的千总把总,都会养上一些能打的家丁丶亲兵。这些家丁和亲兵的待遇,倒都是像你说的那样,吃好喝好丶全力训练,配上最好的武器盔甲,专心厮杀的!…但那其实是将领的私兵,数量常常不多。各将领一般养不起太多,更不敢养太多。一个千总,要是养了大几十个亲兵,那都算多的了…」

这说着说着,话题又偏到军制上去了。祖瓦罗对大明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就像看到庞大神树的幼苗,渴求的注目与学习着。而阿骨打就专注许多,他只关注与自己相关的部分,就像他捕猎时,只紧紧看着猎物一样。于是,他蹙起眉头,再次开口道。

「阿力兄弟!你刚才说,南边的辽东大部落,是能从大明大部落联盟,不停获得好东西的。但部落中的贵人们,很是苛刻,不会轻易把好东西拿出来…那我们南下朝贡,又凭什麽,从这些贵人手中,弄到这些好东西呢?…」

「咳!阿骨打兄弟,你只需要扮演乌熊的角色,当一个忠心耿耿丶为朝廷守边的女真酋长,把朵儿必河卫的职位袭了,名分确认下来…至于剩下拿好东西的操弄,就要靠我能攀上的『人脉』,还有祖祭司手中的『黄物』了…」

「阿力,这些你口中的大人们,真的敢把朝廷的军资,拿出来给我们吗?他们不怕被皇帝大特拉托阿尼发现,砍掉脑袋吗?」

「…祖祭司,你对大人们的手段一无所知。大人们从不犯错,犯错的只是干事的手下。朝廷追查下来,也最多掉几个小吏的脑袋。吃养料的藤蔓虫鼠那麽多,我们这一点点,又能吃得了多少,又算什麽?…再说,若是我们不想尽办法,递上个能用的名头,那大人们,也不会给我们一个敲门打开门路的机会…」

讲到这,阿力又叹了口气,看着祖瓦罗直摇头。要是没有他,这个傻乎乎的「东海祭司」,直接带着明晃晃的黄金南下,恐怕早就被大人们吃的乾乾净净,尸骨无存了。对方从野人手中救下了他,他也间接救了对方,这可真是主神赐下的缘法啊!

「主神见证!辽东边镇的枝干,上面是大人们,中间是各级府吏军官,下面是底层的军汉丘八。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大人们是最绚丽的花,富丽堂皇又高贵,独占着树枝上的养料,也守着结出的果子!中间的府吏军官,则是枝干的树皮,一边连着叶子,一边连着花,多少分些养料。而最下面的丘八,就是那树干上的叶子。这叶子不值一提,乾枯掉了就掉了,反正掉多少补多少…」

「所以,朝廷的东西,一旦运到边镇,那就不是朝廷的了,也和穷苦的边军没啥关系了!它发下来,明面是记在帐上,实际就变成大人们的东西了。明白不?既然是大人们的东西,不是朝廷的东西,那就得有钱送上去给大人们,才能有好东西发下来!而要是不懂大人们的规矩,哪怕你拿着朝廷的批文,也就只能领到一堆报废的破铜烂铁…」

「就像你之前问到,大明的规矩是什麽?大人们定下的规矩,就是大明的规矩。而大人们的规矩是什麽?是钱!…」

「什麽是钱?黄的,白的,就是钱!阿骨打兄弟,我知道你没有钱,但你不用担心,更不要急…放心吧!有豪横的祖祭司在,不差钱!祖祭司手里,可是有真正的金山…我们要担心的,是怎麽能说服大人们,让大人们安全的拿钱!…这重建哈儿必河卫所,就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能给大人们安全拿钱的名头啊!…哎!我可真不容易啊!…」

阿力幽幽长叹。阴风吹过树梢,满树的枯骨都沙沙作响,好似从地府中发出的笑声,又像从无数被根系攥紧的泥土中冒出的一样。在枯骨黄泉的笑声中,他仰起头,深深注视着满树的女真尸骨,还有那颗高大的索伦柱。

这一刻,他就像看到了那位埋葬在部族祖地中,被整个哈儿蛮部敬拜,传下传承指点部族后人,自己却从未亲眼见过的老祖宗。好一会后,他才低低开口,用无人听懂的朝廷官话,念出那位归乡的老祖宗,那位侍奉过太宗仁宗宣宗三代皇帝的女真内宦,最后留下的刻骨遗言。

「所以,什麽是大明呀?太阳如金,月亮如银。日月合一块儿,那才叫大明呐!你们这些小的啊,不要眼皮浅,舍不得手里的三瓜两枣。你们要晓得…先把金银奉上去,这日月的光辉,才能照下来!日月照下来了,才有你们的好日子,才能挣更多的金银!」

「而这奉上金银,漏下光亮的口子,难道是老天爷白给的吗?呸!哪儿有那麽便宜的事儿!这口子啊,得靠你们自个儿的脑袋尖子,使劲儿往上钻,钻出来才行呐!…懂了吗?都记好记住喽!老祖宗我死了后,就靠你们自个儿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