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母亲给出的答案是外公外婆家很远,而且他们已经去世了,去了也见不到什麽人。
自那之後周立民便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现在听母亲这麽说,才意识到难道这其中有什麽内幕?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便听母亲的声音幽幽传来。
“因为我恨他们......”
周立民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没有料到真正的原因会是这样。
接着,他便听到母亲缓缓将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
周立民的母亲名叫廖玉兰,出生在隔壁省。
以前她告诉周立民几个孩子说她老家是遥远的北方,其实是骗他们的。
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她已经和父母没了关系,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伤心事,所以才骗了孩子们。
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被父母用一袋黄豆,“换”给了周立民的父亲,周大川。
那时才历经了几年天灾,家家户户都没有太多存粮,像是家里人口多的,依旧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勒紧裤腰带生活。
廖玉兰家里的情况更为艰难。
她爹娘生了五个孩子,上面还有爷爷奶奶,一家九口人就靠着几块贫瘠的土地为生,哪里吃得饱。
几乎每天晚上,全家人都是靠喝水把肚子填饱,然後强行让自己睡下的。
可半夜起来上了趟茅厕,那点水没了,就又开始饿肚子了。
半夜廖家传来的不是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就是弟弟妹妹们喊饿的哭声。
廖玉兰作为家里除了父母之外最大的劳动力,不仅要照顾爷爷奶奶弟弟妹妹,还要打理家里的一切,然後去翻山越岭的挖野菜丶找吃的。
她把能找到的吃的都带了回来,哪怕是一个树上的野果都舍不得自己吃,带回家打算和全家人一块分享。
可她这样努力的为家里着想,却没有换来父母对她的怜惜,也没有换来弟弟妹妹对她的感激。
在家里最後一点粮食耗光的那天晚上,廖玉兰将最後一口带米的稀饭盛给了爹娘,而她自己则舀了一口清得能照人的米汤。
这一口米汤她当然吃不饱。
但她更清楚,爹娘每天要乾重活,他们比她更需要吃饱。
她饿着就饿着吧,大不了明天再跑远一点,去别的山上碰碰运气。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顿饭竟然是她在家里吃的最後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她感觉到爹娘朝自己看了几眼,眼神里似乎写满了欲言又止。
但当时的廖玉兰并没有意识到什麽,还以为爹娘看到她碗里的清水了,下意识抬高了碗,避开他们的视线,不想让他们愧疚。
吃过饭後,她去把碗洗了,然後和往常一样去把弟弟妹妹哄睡着了。
就在她自己也打算睡下的时候,她娘红着眼睛进来了。
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才猛地踏进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快速把她唯二的两身衣裳装好,然後一把把她拉到了门外。
廖玉兰当时只觉得一脸茫然。
被她娘拉到门外之後,发现门口还站着她爹。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一个年纪大点,可能三四十岁,一个年纪小点,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她爹正在和那两人说着什麽,满脸的讨好和堆笑。
而两个男人则像是打量货物一般看了她一会,才对她爹道:“一袋黄豆,换不换?”
廖玉兰彷佛意识到了什麽,猛地看向身旁的娘。
可她娘却在那一刻避开了她的视线。
一瞬间,廖玉兰心中的恐惧到达了巅峰。
她一把挣开母亲的手臂,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跑,却被她娘再次拉住。
廖玉兰跑不了,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娘的腿,哭着哀求道。
“娘,我不走,我不走!我明天就去找吃的,我一定可以找到吃的,不会让你们挨饿的,不要送我走,不要!”
看到她哭,她娘也哭了。
她说:“大丫啊,是爹娘对不住你,可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就行行好,救救咱们一家子吧!”
“爹娘已经打听过了,周家有吃的,他们不会饿着你的,以後你在那边好好过日子,他们会对你好的!”
“是我和你爹没用,是我们对不住你啊!”
她娘狠心的扒开她的手,将廖玉兰拉起来,然後推到了周家父子俩面前。
廖玉兰还想往回跑,却听她爹黑着脸沉声喝道。
“家里现在什麽样你还不知道吗!全家人都快要饿死了,你就这麽狠心,想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饿死?!”
“现在又不是让你去送死,只是让你提前嫁人,你早晚都要嫁人,现在嫁过去还能救我们一家子的命,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在那闹什麽闹!”
“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和你娘给你的,我们把你拉扯这麽大,也到了你孝敬我们的时候。把衣裳拿着,跟他们走吧,你就算不去,这个家里也不会让你留下来了。”
那番话彻彻底底的让廖玉兰愣住了。
她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爹娘,只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无奈和冷漠,不见一丝不舍。
而且周家人在他们家里最後一点粮食吃光的时候上门来,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显然是爹娘早就盘算好了,这个时候他们过来,家里一点馀粮都没有,她连想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不去周家,不换来这袋粮食,他们家所有人都要活生生饿死。
她要是不去,她就是那个千古罪人!
廖玉兰哭着哭着就笑了。
她没有再抵抗,只是对眼前的爹娘说了一句话。
“你们拿了这袋粮食,就当我还了你们的生育之恩,以後我只当没有你们这对爹娘,你们也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你们要是答应了,我现在就走。”
她爹娘一听,顿时犹豫了起来。
显然是没有真的想要和她断绝关系。
可是廖玉兰心意已决,他们又担心不答应的话,她到时候会闹得鱼死网破。
最後两人只能狠心点头,表示以後绝对不会再去找她。
廖玉兰看他们真的点头了,心里最後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连那两身衣裳都没有,直接站到了周家人身後。
而她的爹娘,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袋黄豆。
被亲生爹娘用一袋黄豆“换”了出去,廖玉兰心如死灰的和周家人走了。
她那时才十五岁,没有粮食没有钱,离开家之後只有饿死的命,她想活下去,只能去周家。
她恨无情的爹娘,也恨作为“买家”的周家人。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以後要在周家生活,就只能放下对周家人的恨意。
只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周家人把她带回家之後,并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儿媳妇对待,她在周家要乾的活并不比在娘家的少。
不仅如此,周大川的娘,也就是她的婆婆,也对她各种磋磨。
白天让她下地干活,回到家所有的家务也必须让她去做,心情不好了,还会对着廖玉兰破口大骂外加动手打她,将她所有的不爽与怒火都发泄在廖玉兰身上。
廖玉兰恨吗?
当然恨。
可她除了恨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她无处可去,她只能待在周家。
而周大川,则只会在旁边看着,什麽话都不说,好像她不是他未来的媳妇一样。
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廖玉兰忍了不知道多少年。
最後终於忍到了周大川的爹娘去世。
而那时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周立民都已经三岁了,最小的还没出生。
周大川爹娘去世后,廖玉兰才终於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她知道周大川是个不顶用的,他是没有打过骂过她,可他也从来没有体谅和怜惜过她。
他只知道躲在父母身後看着她被打被骂,像个无辜的旁观者。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所以後来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和廖玉兰说,有什麽事情都抢着做,像是想要弥补什麽似的。
可廖玉兰已经不需要他做什麽了。
至於没了周大川父母的看管她为什麽不跑?
她凭什麽要跑!
现在没了周大川父母磋磨她,她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更没必要跑了。
於是後来她便和周大川过上了搭夥过日子的生活。
她没有抱怨过周大川,因为他就算再可恨,也给了她容身之处。
可她却没办法真正的接纳他,不单单是因为她和他的结婚牵扯到她的伤心事,还因为这些年她被他父母刁磨的时候他对自己的不管不顾。
她根本做不到把他当丈夫看待。
後来周大川没过几年就死了,廖玉兰才真正的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虽然她要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又要照顾地里的活,在其他人看来是分身乏术,忙得跟陀螺一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时候的苦,苦的只是身体,她的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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