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宴会上的气氛也渐渐热烈了起来。
虽说场面上一团和睦,但这些将领重臣们个个都精明着,饮宴之时都恨不得将一只眼睛死死的盯住皇帝。
曹睿刚刚举起酒樽不过几瞬,原本热闹的堂中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嘴角略微扬起丶轻笑了一声后,曹睿朗声说道:「此番收复陇右,众臣众将尽皆用命,朕亦感怀。」
「虽说论功行赏要回洛阳朝中再论,但朕现在就大约为你们排个次序出来,就如同昔日寿春时一般。」
随皇帝至此的司马懿丶杨阜丶陈矫丶曹植等近臣,心知此番用兵与上次淮南不同,并无多少谋画之功。
因而也丝毫不在意,等着皇帝为众将排出次序。
可将领们却是各个屏息,生怕自己漏听了只言片语。
曹睿扫视了一圈堂中众人,却忽然笑出声来:「大将军怎麽也神情如此急切?朕此时论的是战功,以大将军的位阶丶倒是不须与他们同论了。」
距离曹操起兵已经三十年了,历来庆功的酒宴上都十分融洽,并没有发生过将领因言获罪的情况。
简单来说,酒宴上对于将领的规矩非常之少。
在曹睿此前放了话,众臣众将兴致已起之时,听闻皇帝调侃大将军曹真,堂中也是一片哄笑之声。
曹真拱手笑道:「臣也只是欲聆听圣意,没有要与诸将争功的想法。」
曹睿方才还在调侃,现在却认真了起来:「大将军之功朕如何不晓?具体增邑回洛阳再论。」
曹真起身拱手行礼:「臣谢陛下恩典。」
曹睿右手抬起,向下虚按示意曹真坐下后,方才对臣子们正色说道:「陇右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和大将军从洛阳远道而来,若无左将军张合张儁乂的救时之功,恐怕陇右局势早已糜烂。」
「左将军,」曹睿面带笑意举起手中酒樽:「此番战事,卿从陈仓决策果决急援陇右丶抢占略阳坚守如山。歼灭蜀军邓芝部挫敌锐气,与诸军合力击破蜀军大部。」
「在朕看来,卿为首功!不枉朕将雍凉托付于你!」
张合身负都督雍凉诸军事之责,位高权重之馀,在旁人看来却是要为陇右迅速丢失负下责任的。自曹睿率军从洛阳出发之前,朝中就有人表示了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乍一听上去有几分道理。雍凉是你的防区,如何还没交战丶便一下子丢了三个半郡?
但曹睿身为皇帝,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并不会被这些言语干扰。
诸葛亮率领八万人来袭,张合兵少地广丶能做下这番应对实属不易,不应再强求更多了。
对面乃是诸葛亮统兵,如何能指望像昔日张辽据守合肥一般,轻易便将其击退呢?
并不能因为一个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来指责张合半点!
张合在堂中众人目光重视下,缓缓起身,向皇帝躬身一礼:「陛下以臣为首功,可臣这些时日却时常惭愧,辜负了陛下将雍凉托付给臣的苦心。」
曹睿轻轻摇头:「卿不需与朕说这些,若无你在略阳坚守,陇右此时已经不复国家所有,首功是卿应得的。」
「来,与朕共饮一樽!」
张合双手将酒樽高举,以此表示与皇帝饮酒时的尊敬之意,即刻仰头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
「左将军且坐。」
刚将酒樽放下,侍立在身侧的散骑侍郎姜维,便知趣的用木勺将皇帝的酒樽斟满。
「大军在略阳击破蜀贼之时,蜀贼援军与我大军相隔不过半日。若无镇西将军牵招牵子经指挥若定,率部急攻魏延营垒丶并在一个半日内将敌营击穿,陇右战况定会在略阳僵持更久。」
「镇西将军,」曹睿笑着看向牵招:「卿率步军摧敌坚垒,功当第二!」
看着皇帝已经举起的酒樽,牵招并未像张合一般谦辞,而是简单谢恩之后,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曹睿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移向了郭淮身上。
「略阳战后南下之时,若无雍州刺史郭淮郭伯济在上邽坚守,诸葛亮也不必将大军撤退,而是就地在上邽一带与朕相持了。」
「郭刺史,」曹睿点头道:「孤军敌后坚守,尽职尽责保存城池,使敌退而失据,卿当为功劳第三!」
郭淮起身恭敬行礼,眼眶都有些泛红之意:「臣仓促之间也只能保全上邽。但臣身为雍州刺史,却在臣的治下丢了三个半郡,属实是臣之过错。」
「还望陛下明鉴!」
曹睿表情略带不满的看向郭淮:「朕刚刚给左将军论功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蜀贼来犯,你们兵少将寡,实乃无奈之举,并非有罪,知晓了麽?」
说实话,方才张合推迟首功之时,曹睿是真相信张合不愿领功。
但郭淮继张合之后又是这般言语,加之曹睿与郭淮并不相熟,君臣之间没有那种默契,这就让曹睿有些怀疑郭淮的动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