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衫刀光重重如山岭连峰,只攻不防,任由一道道剑光将自身金身法相切割的伤痕累累,昂首大笑:
「年少侠客梦,自诩万夫勇。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柯青朽扯了扯嘴角,这半吊子的家伙总喜欢拆解古人诗词,添上一句,就当是自己的了。
他立身星海之中,以剑锋卷动太虚之海,消磨那使得星空为之昏暗的杀意剑光
此战中,秦天凤临时合道部分大宇宙天意,作为此战中心,以一己之力撑起四人的伪圣果位,同时压制死魔的通天道行。
「差不多了。」
李守承忽然开口,传音四人。
几人同时点头。
李守承单手提枪,枪尖直指赤发道人,枪式一成,便是后者都不由皱了皱眉头,感觉到这一式的非同凡响。
一点枪芒自枪尖处浮现,却是出乎意料地冲入了虚空深处,不知落于何处。
赤发道人眉头扬起,望向那缕枪芒消失处,首次产生了一些兴趣。
这一枪,几近单人就能媲美他三剑合一,已有重创真圣的实力!
以伪圣之姿能使出这一枪,这李守承方才是这四人之首才对!
只是,这一缕枪芒,落在了何处?
赤发道人目穷极尽,却依旧不得见。
「这一枪叫什麽?」他突然问道。
李守承未有隐瞒:「【薪烬火传】。」
前薪尽,而传于后薪。
挥出这一枪后,李守承的气息就开始不断跌落。
赤发道人自语道:「可惜了,万年前不该逼迫你等太甚,不然今日就不是四尊残缺金身,而是四尊真圣大药。」
就在这时。
赤发道人眸光陡然投落向先前那缕枪芒消失的地方,气机猛地暴涨,眸光冰寒道:
「你居然……在接引五大支柱?!」
李守承平静道:「请阎道兄伏诛。」
「伏诛?!」赤发道人不怒反笑,「究竟是谁给尔等的底气?」
他突然发现。
柯青朽四人分立四方,将自身合围在中间。
与此同时,上方一轮大日悬空,积攒了无数年的道韵神意在此刻尽情燃烧,镇压而下!
赤荧惑一步踏在赤发道人头顶,身后还跟着太阳真圣,前者神色肃然,回应了四人道:
「那就开始吧。」
消失多时的大日古神再次出现,赤发道人杀意骤然沸腾。
可他刚要出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入了一座大阵。
逆万灵大阵!
无穷无尽的众生香火念力从四方喷薄而出,纵横交错间,形成一道笼罩一切虚空的……火炉!
无垠星空之中,这丹炉九窍八孔,大不可量,其内火焰熊熊,似亿万恒星同时燃烧,更有无穷道蕴汇聚垂落!
「赤万阳!!!」赤发道人怒吼。
……
……
随着前两座战场渐入高潮,属于吾周和木释天的战场中,也迎来了转机。
吾周以心灵传音,试图和木释天达成一笔交易。
「释天道友,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你将世尊果位交予我,我还你一个完整的姬天行。」
「此后哪怕我日后重返大自在,吞没此方界域,也独不动你炎煌联邦一土一民,此事我可立下道誓。」
不知为何,此战越久,吾周心中便越有种难言之感。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算计他。
被算计这种事倒是不稀罕,试图算计他的人太多了,他都懒得看一眼。
不是谁都是木释天。
以吾周之果位,莫说算计,便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心中都自有涟漪生出。
但这次不同。
就像一种心血来潮。
这在吾周的修道生涯中,仅有两次。
一次是他刚踏入修行前。
另一次是他证道超脱前。
木释天不答反问:「吾周道友,你可知为了这一日,我联邦筹备了多久,又牺牲了多少?」
吾周笑道:
「步入超脱『真』境,我思我念方为真实,一念便可逆转光阴,再多牺牲,再多流血,再多遗憾,都是笑谈。」
「若道友觉得联邦牺牲太大,我可许诺,除了你们七人之外,联邦之民皆可活,包括万年前死去的那批人。」
木释天轻声:「这就是关键所在,我等从来不惧死。」
吾周眸光深幽,失笑道:「只想我死?」
「错了。」木释天淡淡道,「我等今日渴求之物,不是一个吾周,而是四魔。」
直到此刻。
吾周才知晓木释天今日所求的,居然不只是留下他,更是将阎,乃至是不知去了何处的太一也包括在其中!
「这就是笑话了。」
吾周摇头,脚踩黑莲,分裂吞噬木释天的心神粒子。
交战至今,二人暂时不分胜负,仍在僵持中。
但这一处战场,是他胜了。
「释天道友,我已吞噬你一亿三千七千八十五万道分神粒子,这场道争,只是如此?」
吾周话语未尽,却是突然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看向界外的另外两座战场,开口赞赏道:
「今日炎煌联邦的确是大出风头了。」
「老一辈中,四尊伪圣就拦住了杀力再登一重天的阎兄,还有两手之数的天尊回归。」
「年轻一代,道友那好徒弟居然触碰到了那重传说中的『天人玄关』,一身道力混元如一,又得天意垂青,未来前程不可估量。」
「有如此弟子,道友哪怕就此仙去,也当无憾了。」
就在这时。
吾周心中生出一种匪夷所思感,他居然感知到木释天的心神涟漪中,出现了一抹不该有的情绪。
那是忿怒。
那渡化万灵众生的世尊,展露了忿怒本相。
可这是从何而来的忿怒?
吾周眯眼,微微一笑,继续道:「今日种种,证明我等当年没有做错选择。」
「吾周道友。」木释天却是突然问道,「这世上到底什麽才最是痛快人心?」
吾周抓住了木释天露出的破绽,沿循着那道心灵涟漪一路直上,试图攻入木释天的心灵防线。
听闻木释天如此问题,吾周大笑道:
「道友这可真是问对人了,当然是自由!纯粹的顺应本心,方是这世间最痛快人心之事!」
「有情皆苦,众生皆苦,唯有自由抚慰人心!」
这世上,还有什麽比随心所欲的极致自由,更能让人痛快?
横行无忌,无法无天,随心所欲……
这便是吾周得道前与得道后,一直都在秉持的态度。
道理?规矩?约束?
吾周行事,不分好坏,不看善恶,从不看那些他人设下的条条框框,全凭身心的纯粹自由,无拘无束。
他甚至不会压制自己走神时诞生的千万个念头,任由其发展为一个个新的吾周,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修行之人,到了最后,最忌讳心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心境絮乱如柳絮,但吾周偏偏反以为乐。
如此「自由」,谁敢说吾周不风流?
所以当年他未得道时,世人皆称其为「人间最风流」,行事作风似奇人。
最难得的是,吾周行事,哪怕沾染万千因果,也无人能循着这些因果来找他麻烦,这才是他所谓自由的真正关窍所在。
直到他遇到了木释天。
吾周白发飘扬,眸光幽深,语气淡然道:
「道友,你们联邦太不自由了,万年前若你们愿舍此地而去,寻个宝地,千年万年,有你斩断因果,便是我们四人齐力,隔着一界,也奈何不得你们,何至于此?」
说到此地。
吾周摇了摇头,再次迈出一步,此方净土世界的木释天金身法相出现裂痕,败势尽显。
携大胜之势,吾周一声畅然长啸,发言直指本心:
「大道独行,我心即天心,天地于我何加焉?!」
「若万年前赫东煌有我七分气魄,哪怕无法突破太一的桎梏,也不会身死当场!」
「道友似乎一直觉得,在下和你很像?」木释天神色依然平静,「可在我看来,我们七人中最似道友者,应当是东煌才对。」
听闻此言,吾周扬眉:「何出此言?」
木释天答道:「是自由。我们七人当中,东煌代表的,是与道友似是而非的自由。」
起初,吾周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个被姬天行种种算计,又始终活在他们四人的阴影丶压迫下的赫东煌,居然才是联邦七人中,最似他者?
可很快。
吾周的神色骤然一变。
如果说赫东煌早年曾经因其出身丶性情等诸多原因,是联邦七人中最不自由者。
那麽姬天行的种种算计,是否可以视为逼其走上一条通往大自在的……计谋?
「他在等我?!」
吾周陡然醒悟道。
那赫东煌果然还没死透,留有后手专门备他!
可很快,木释天摇头否认了这一说辞。
偏偏吾周能看出来,不论其他,唯独此事,木释天绝无妄言。
他说——
「今日镇压吾周者,唯木释天一人。」
「但今日欲杀吾周者,可不止我联邦武者。」
欲杀他者,不止炎煌联邦?
还有谁?诸界真圣?岂不可笑。
吾周心中罕见地泛起涟漪,眸光阴晴不定,紧盯着木释天。
说起来,这道心神分身明明已经被他彻底同化,为何还保留着如此完整的自我意识?
这一刻。
木释天看向净土之外。
他在看诸位故友旧交,在看诸界真圣,在看自己那位弟子,在看联邦万年风霜……
有情皆苦。
那就不活了?
他静守心田,喃喃道:
「今日最是痛快人心者,当是刀光落处。」
就在吾周继续顺着木释天流露出的心灵蛛丝马迹一路上寻时。
天地颠倒。
大小颠倒。
主次颠倒。
原本金身朽灭的木释天,骤然间高如人间所有山岳之和,大若须弥,居高临下,俯瞰吾周,声音如雷鸣,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吾周道友,该入瓮了。」
同一时刻。
那一亿三千七千八十五万个「吾周」抬起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平淡道:
「万物归一者,岂能不懂以一化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