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笑道:「先生先有三分酒意,后有三分茶意,何不笔走龙蛇,不吝妙笔呢?」
竟然趁机再求墨宝,贪得无厌起来,
「哈哈哈!」徐渭大笑,很喜欢朱寅的直爽,说道:「也罢,那我就送你一首诗,《侠客》。」
说完笔走龙蛇的写道:
结客少年场,意气何扬扬。
燕尾茨荪箭,柳叶梨花枪。
为吊侯生墓,骑驴入大梁。
朱寅看到这一首《侠客》,不禁心生千古豪迈丶悲歌慷慨之情。
诗好,字更好。
他知道徐渭这首诗。徐渭送他《侠客》,当然是认为自己有侠客之心,
侠客之胆,侠客之义。
「谢先生!」朱寅拱手道,「寅必不负侠客二字。」
徐渭笑道:「稚虎,我已经送你两幅字,你可有送我啊?」
朱寅汗颜道:「我岂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我的诗,我的字,实在不敢在先生面前献丑啊。」
徐渭不依道:「稚虎既是神童,又何必妄自菲薄?只管写来便是。」
朱寅无奈,暗道此人行事果然不拘常法。
他只能硬着头皮拿起中书君,沉吟一下说道:
「那我就献丑了,就送先生一首新诗吧。」
当下拿出吃奶的架势,全神贯注的写道:
稽山镜水出鸿儒,
江东才气寂然枯。
千年大月凝辉化,
偏何沧海遗此珠。
写完之后,朱寅志志不安的看着徐渭,如同小学生仰视师长检查作业。
之前的普信,化为乌有。
徐渭凝目一看,神色认真,居然露出赞赏之意。
「稚虎,你的书道,已经登堂入室了,我十岁之时,不比你强。」
「你这首诗虽然浅白无奇,可你毕竟年幼,写出此诗也属难得,尤其是诗中诚意,我已具之。」
「稚虎握瑾怀瑜,你的字和诗,当得起神童二字。」
朱寅的诗他是喜欢的,喜欢的是诗中的共情之心。
他徐渭不是千年明珠。可朝廷如沧海,却是遗落了自己。
朱寅松了口气,「先生谬赞,真是让我汗颜,又莫名欢喜。」
得到徐渭的赞誉,让朱寅竟然有点受宠若惊,心中重新充满了自信。
唐蓉丶庄姝丶宁清尘听到徐渭肯定朱寅,不禁对朱寅的才能有了更多的认识。
之前还是低估了。
徐渭看着年仅十岁丶风华初露的朱寅,不禁暗叹一声。
他很喜欢这个倾盖如故的忘年小友。
稚虎才十岁,观其相貌不像天折之人,应该还能活好几十年。
可是以他对天下局势的判断,大明几十年内必然大乱。
徐渭对朝廷早就失望透顶。
越是聪明绝顶之人,就看的越清楚,也就越绝望。
太清醒了,真是痛苦啊。
他知道,大明已到迟暮之年,病入膏盲。
以大明如今民生丶吏治丶军备之弊,将来不是亡于黄巾之乱,就会重蹈两宋覆辙。
不会有其他结果。
稚虎,很可能会遭遇到将来的天下大乱。到时乱世一到,不知道多少人会死于刀兵。
除非,出现一位略不世出的大英雄,力挽狂澜,在乱世来临之前崛起,
革故鼎新,洗刷天下。
哪怕因此改朝换代,也胜过将来山河破碎丶生灵涂炭啊。
可是,何其难也,何其难也。
「先生,你怎麽了?」朱寅问道,他发现徐渭的神色有点呆滞。
徐渭收回思绪,眸光苍然的说道:「快要下雨了。」
朱寅抬头一看,只见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墨色如染。
看样子,一个时辰之内,应该就会下雨了。
秋雨一下,就是冷雨连绵啊。
「我们快回去吧。」朱寅站起来,「先生,请跟我一起走吧。我有马车,可以替先生遮风挡雨。」
徐渭犹豫一会儿,点头道:「好。」
秋风萧瑟,烟雨氙氩。
浙浙沥沥的秋雨漫天飘洒,路上的行人卷着裤腿,要麽打着油纸伞,要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
马车中,徐渭和朱寅聊着当年的事情,时不时畅意大笑。
朱寅就像是他的知音,仿佛是前世故人,让他极其欣慰。
秋水打在车璧上,滴滴答答,外面风雨如晦,车中却毫无淋漓之苦。
他不禁想起朱寅之前的一句话:「先生,我会替你遮风挡雨。」
朱寅也对徐渭说起自己的事,大多数事没有隐瞒。
当然关于岱山军和努尔哈赤的事,他还没有告诉徐渭。
既然要笼络徐渭,就要让他看到自己的潜力。
徐渭这种人,是不会反对造反的。
朱寅甚至怀疑,徐渭巴不得造反。
徐渭听到朱寅说的这些事,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徐渭忽然问道:「稚虎,你的志向到底是什麽?」
朱寅很有保留的道:「匡正天下,济世救民。」
这八个字,就看怎麽解读了。
张居正这种人,也是匡正天下。就算说出去,也说不上犯忌。
徐渭却想了很多。他想到了张居正,却文想到了超越张居正的可能,
真的可能吗?
年幼,也是一个可怕的优势啊。
如果稚虎真能明年中举,那就是十一岁的举人,比杨廷和还要小一岁。
如果稚虎十二岁考中进士,那就是数百来年纪最小的进士!
顶着这个名头,他会天下皆知,成为大明朝的祥瑞。
以他的聪明,若是精心谋划,有可能二十多岁成为朝廷重臣。
若再能掌握兵权那?
突然,徐渭想起,朱寅姓朱!
朱,可是大明国姓。
朱寅的朱,为什麽不可以是?
小娘生,这个破朝廷的臭规矩,早就该改改了!
要时间,徐渭心中有个被封印很久的东西被解封,再也无法压制。
他忽然想起了黑衣宰相,姚广孝!
PS:这周末一直在加班,不能多更,明天反而能多更些,晚上还有写文书,只能到这了。徐渭为何会想到姚广孝?蟹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