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语气平淡的说:「你知道庄知县是我靠山,却还是想动我,就是为了这块地。你别告诉我,这块地只是一块地。」
「如果没有让我信服的秘密,那你就惨了。孔九郎就很老实,他痛快交代,没遭罪。」
王朝阙长叹一声,「我没有想到,会折在小儿之手。我王家祖上乃太祖亲卫,富贵了二百馀年,成也朱,败也朱。」
「你,是宗室吧?哪一藩?」
朱寅笑了,「王朝阙,你是个聪明人。你怎麽知道我是宗室?」
王朝阙目光平静了很多,「王某最信命数风水,坚信其中必有人生大秘。我王家以朱家而发迹,以朱家而落寞,岂非命数?即是如此,你就不是一般朱姓,必是宗室无疑。」
「况且这块地,本就和皇室有关。如今又被你租用,这怎能只是巧合?
「只是,我不知道你出自哪一藩。」
「哪一藩?」朱寅神色玩味,他看着南方,那是南洋的方向,「我的确是宗室,可哪一藩都不是。」
「哪一藩都不是?」王朝阙一愣,随即脸上慢慢浮现惊愣之色。
他明白了。
「你是懿文太子一脉,建文帝后裔?」
朱寅点点头,「王朝阙,你知道的还不少啊。你知道建文皇帝还有后裔「哈哈哈!」王朝阙忽然纵声大笑,笑的古怪至极,神色却有释然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朝阙犹如癫狂,「冥冥之中,命数已定啊!我输得不冤,不冤呐!哈哈哈!」
朱寅冷冷看着他,「哦?我倒要听听,你知道什麽。」
王朝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喘息着说道:
「你知道这块地有什麽来历?这是建文帝陵寝地宫所在,这块吉壤,本来应该叫--敬陵!」
『要问地宫中有什麽秘密,那就不得而知了,应该什麽都没有。」
「青桥里的百姓,最早就是迁来守陵的。」
什麽?建文地的陵寝,敬陵?
朱寅大感意外,不禁愣住了。
他熟悉历史,知道敬陵是汉章帝的陵墓,却不知道建文帝的陵号,也曾叫敬陵。
历史上没有记载建文帝修过陵墓,自然也就没有建文敬陵的说法。
王朝阙继续说道:「这块地的下面,是建文帝当年秘密修建的地宫啊!
他逃走的地道就通到地宫·.
王朝阙将风水大师罗无名的秘密说出来,朱寅这才明白事情始末。
原来,王朝阙是看中了「敬陵」的风水,而不是这块地埋了财宝。
他不认为王朝阙是在撒谎。就算他撒谎,也撒不出这种看似荒谬的谎。
这个秘密听起来荒谬,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帝王往往登基不久就要选定风水宝地为吉壤,这是惯例。建文皇帝没有理由例外。
朱棣刚造反时,建文皇帝信心满满,自以为能平定叛乱,当然不会因为朱棣造反,就不选吉壤。
只是,为了担心朱棣请人魔镇,没有公布吉壤方位,秘密修建地宫而已。
因为是秘密进行,修建不久就废弃,史书才没有相关记载。
后世有人猜测,建文皇帝的吉壤,距离孝陵肯定不远,多半在南京城南这里可不就是南京城南吗?
让朱寅真正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回到了老祖宗选定的陵寝之地。
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
朱寅很是感慨。谁也不知道,建文皇帝其实埋在了后世苏门答腊的答眼亚比。
随从建文皇帝一起出海的四十多人,去了苏门答腊后,男子全部改姓洪,意为洪武。
只有在秘密家谱上,自己祖上仍然姓朱,对外都是姓洪。
郑和太监几次路过苏门答腊,都没有发现。或许,他也是装糊涂。
王朝阙惨笑一声,「罗无名死后,此事只剩我兄弟二人知道,就算周家都不知道。如今,吾弟已死,吾也难逃一死,这个秘密只剩你知道了。」
「而你,恰恰就是建文后裔,这岂非天意?人力岂能为也?」
他向来最信风水命数,得知朱寅是建文后裔,他反而不恨了。
这是冥冥中注定的啊。
王朝阙闭上眼晴,忽然睁开,看着朱寅的小脸:
「建文皇帝的后裔,恰恰住到了「敬陵』,回到了南京。这不是巧合。
这说明,懿文太子的一脉,要回归大统了。」
「成祖一脉的帝位,将来坐不稳了。大明,终究要回到长房嫡脉手里啊,这一定就是命数了。」
「难怪你年仅十岁,就如此妖孽,完全不像个孩子。原来,你是挟运数而来,是来夺回皇位的,怎麽能是常人?」
朱寅目光幽邃,冷笑道:「其中幽玄,不是你能理解的。不过你说对了,我要夺回皇位。朱棣一脉都是叛逆,有什麽资格继续坐位?」
「就说万历,居然让田义在南京变着法子抄家敛财,这种人却是天子,
真是狗肉上不来台面。」
「若非万历想发抄家财,王家也不会亡。王家势大财雄,没有万历的贪婪,我又能把王家怎麽样?记着,你死了后不要找我,应该找万历。」
王朝阙看着北方,忽然再次大笑。
「哈哈哈!万历,你这个贪财好货的昏君!你这个宫女生的!上不得台面的!抄家皇帝!你抄了我的家,你将来的下场,怕是不如我,不如我啊!
哈哈哈!」
「朱寅,给我一个痛快吧。」
朱寅点点头,对兰察使了个眼色。
兰察掐住王朝阙的脖子,用力一掐,咔一声就捏碎的喉咙。
王朝阙两眼猛然突出,立刻毙命气绝,死的倒也痛快。
朱寅其实还是讲信用的。
康熙手脚麻利的从王朝阙身上搜出一叠子度,交给朱寅。
度是古代最坚挺的纸币,如今每张值十两,接下来还会涨价。
这一叠度有一百多张,价值一千多两,逃命时最适合带。
若是带银子,就要上百斤,怎麽携带?就是黄金,也需要十几斤重,走远路同样不轻松。
度最是方便了。必要时,还可以填写一张度,剃发逃入寺庙,以僧人的身份继续逍遥。
朱寅将价值一千多两白银的度揣入怀中,感觉胸口一阵温暖。
「额真,他的尸身,还是--」兰察指指东山下的深涧。
朱寅嗯了一声,「天黑再扔下去。」
兰察领命:「!」
朱寅看看兰察用麻袋装看王朝阙的尸体,心中转看念头。
地宫有多深?在哪个位置?要不要挖下去看看?
想了想,朱寅还是决定暂时不动。
因为若有什麽发现的话,以他如今微弱的势力,护不住秘密,容易泄露。
还是以后再动吧。
朱寅离开杂院柴房,回到内庭朱楼,看见赵婵儿正在给宁清尘喂奶。
赵婵儿有点感慨的说道:「明年春天,清尘就不用吃我的奶啦。」
说完擦擦宁清尘的小嘴,露出恬静的微笑。
宁清尘看看赵婵儿美丽的面庞,不由又想起了女真部落的吉兰妈妈。
朱寅亲自给赵婵儿湖了一杯茶,「嫂嫂,等到清尘断了奶,小弟还要请嫂嫂帮忙。」
他知道赵婵儿家境不富裕,有两个孩子要养。丈夫顾起元虽然十几年后会中探花,但顾起元如今沉迷金石,历史上还要十年才能中举。
接下来的十年,顾家的日子还是很窘迫。
自己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赵婵儿笑道:「要我帮啥子?」
「教书。」朱寅笑道,「当个女先生。转过年,采薇的工坊就要开办起来,开始就要雇佣几百个人。」
「教他们识字呀!」赵婵儿神采飞扬,「寅哥儿真是新鲜,还要教授雇工识字。行,我愿意干。」
她是书香女子,若是男子,早就考中秀才了。
朱寅道:「那就说定了,每天只上半个时辰课,每月五两薪水。」
根据计划,宁采薇招募的是工人种子,都是少年少女,以便长期为集团服务。
赵婵儿眼圈红了,忍不住抹起眼泪,「寅哥儿,奴家知道,你是好心,
帮衬我。可是五两银子,实在太多了——.」
「不多。」朱寅摆摆手,「按说请一个西席也才二三两,但嫂子是清尘乳母,半个长辈,这是一辈子情分。」
「若是给少了,清尘大了会认为我们苛待她乳母。所以,这是情理之中,嫂子不要推辞。」
赵婵儿闻言很是感激,心中十分温暖,「寅哥儿,你既如此说,那我再推辞就矫情了。」
说到这里展颜一笑,「寅哥儿才十岁,却像个大人,这要是将来做了官,小小年纪坐堂排衙,不定是何等情形呢。」
「你如今也入了国子监,和外子也是同窗了,还要亲近才是。」
她是担心朱寅年纪小,在国子监受欺负,有年长的顾起元照顾,也能好一些。
朱寅知道她好意,点头道:「好。早就想和顾家大哥认识了。」
赵婵儿又道:「王家被封了,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已经有传言了,说是,说是—」
朱寅笑道:「说是王家得罪了我,这才倒霉。」
赵婵儿点头,「可不就是信口胡麽?但总归有人相信这些流言。」
朱寅神色玩味,「随便他们猜罢,又不是我查封的王家,那麽多金银财宝,我可没有拿一两。」
正说到这里,忽然康熙小心翼翼的进来,禀告道:
「主公,外面来了几个人,打头就是今日攻打王家的一个太监。他想见主公。」
赵婵儿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朱唇不禁张开。
朱寅站起来,「嫂子自便,小弟去去就来。」
等到朱寅离开,赵婵儿这才对宁清尘说道:
「这个寅哥儿,还真是个狠人啊。难怪叫小老虎,可不就是小老虎麽?」
「清尘啊,你有这样的姐夫,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宁清尘咯咯一笑,「似乎」听懂了赵婵儿的话。
客厅中茶香袅袅,翘足坐着一个头戴三山帽丶身穿麒麟纹曳撒,腰间挂着铲形牙牌的六品中官。
六品宦官不能叫太监,可因为是中官,正六品的奉御丶长随,就有机会获赐麒麟服。
「马大哥。」朱寅笑吟吟的说道,「劳烦马大哥亲自跑一趟,惭愧。」
这个宦官是镇守府和司礼监的办事奉御,姓马。两人在镇守府打过照面马奉御听到朱寅的称呼,顿时满脸笑容。
作为阉人,他们最喜欢被称为「大哥」丶「爷」
「稚虎公子!」马奉御站起来,拱手行礼,「今日之事,多亏稚虎公子朱寅可是田公的「亲戚」,他当然不敢托大。
「马大哥客气了。请坐,喝茶!」朱寅还礼道,「这碧涧明月,还是姑母赏赐的茶叶。」
马奉御笑道:「如此,兄弟我可是有口福了。』
他一脸感激之色,「难怪田公之前吩咐,若是事有不决,就来问计稚虎公子。公子虽然年幼,却真是自古少有的神童—.」
朱寅神色诚恳的说道:「马大哥,你再叫我稚虎公子,那就是刻意和我生分了。难道你嫌弃我年幼,不愿意和小弟兄弟相称麽?」
「稚虎兄弟」马奉御不禁有些感动,对朱寅更是心生好感。
一个读书种子,却愿意和自已这个刑馀之人称兄道弟,足见朱小兄弟是个讲义气的小君子啊,不是那些悍悍作态丶自视清高的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