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还是那个小院儿,却没了一头白发的唐伯虎,大侄女也不会再登门了,有点冷清……
却也不是太冷清,还有李浩,李雪儿,朱厚照他们。
李青只在威武楼吃了一顿饭,小院儿就再次热闹起来。
如今,都不用李青做饭了,开着酒楼的朱厚照登门一向不空手,除非李青主动说下厨。
炎炎夏日,想吃瓜吃瓜,想喝酒喝酒。
日子清闲又安逸……
今日,一大早朱厚照就带着张永来了。
李青自然知道朱厚照的用意,没让他主动开口,便给张永诊了脉,开了药方,又说了些注意事项。
张永也很老了。
满脸的褶子,眼皮都盖住了眼睛,成了三角眼,比小眼睛的黄锦眼睛还小,精力更是不济,只饮了几杯,便酒意上涌,醉眼朦胧。
朱厚照扶他去了厢房休息,重新入席之后,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变得严肃而紧张。
「先生,张永还有多久?」
「我最讨厌人问我这种问题。」
朱厚照苦笑道:「我也不想问,我情愿不知道,可,我总得心中有数,以便让他不带遗憾的走。」
「你是说……你儿子的喜酒?」
「嗯。」朱厚照点点头,「朱威朱武都十六七了,家里又不穷,不急着这麽早成亲,可我怕错过,又怕现在就让他们成亲,让老张没了念想……」
「其实也不用考虑这麽多。」李青说道,「到了年龄该托媒人说亲就说亲,该成亲就成亲,对他不会有啥影响。」
朱厚照有些迟疑。
李青却道:「你儿子成亲了,他还想帮着带一带你孙子呢,他又不是傻子,你若一直拖着,他只会良心不安。」
「倒是忽略了这层……」朱厚照缓缓点头,又转回话题,问,「正常情况下,他还有多少时间?」
「世事无常,我哪儿知道去?」李青白眼道。
朱厚照:「你就估摸一下,让我心里有个数,好吗?」
李青默了下,说:「三五年吧。」
「嗯。」朱厚照只是点头。
连着饮了几杯之后,才又开口:「老唐他……真走了?」
「走了。」李青平静的说,「正月十五,吃了两颗汤圆之后,走的。」
朱厚照挠挠头,闷声道:「他之生平实令人揪心,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他。」
「这关你啥事儿?」李青轻哼道,「弘治的锅,轮不到你正德来背。」
「父债子偿,该我背。」朱厚照叹道,「作为朋友,我很同情,也很歉疚,可作为儿子,作为皇帝,我也不觉父皇真就……不对。政治场的事,向来都不是黑白分明,当时舆情太大了……」
李青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道:「对不起的话,你与他说过了,他也没怪你,甚至都没怪你父皇。」
李青叹息道:「他只是怪自己命不好。」
「我知道,所以我更愧疚……」朱厚照重重一叹,问道,「走之前,他可有说什麽遗愿?」
李青沉默好久,说道:
「他的墓碑,刻的是『唐解元』。」
「唐解元……」朱厚照了然,愧然,惨然,「到底啊,还是不能释怀,是啊,怎麽能释怀呢?」
李青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真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你怪我父皇吗?」
李青设身处地想想,叹道:「说怪他也不至于,不舒服是真的,可正如你所说,政治场从不是黑白分明,大多时候都是精致的灰,你爹不对,可也只是做了一个皇帝该做的事,不纠结这个了。」
朱厚照『嗯』了声,叹道:「有空去吴..县,我到他墓前再好好道个歉。」
李青不置可否,告诉了他唐伯虎的埋骨之地。
结束这个话题,二人又喝起了酒。
朱厚照酷爱锻炼,又有李青数次炼丹为他固本培元,身子骨不输青壮多少,一坛酒下肚,仍不尽兴,且不见醉意上涌。
见他还欲再开酒坛,李青阻止了他,说道:
「好事多磨,我又不是马上就走。」
朱厚照惊诧,「你又要走啊?武当……没这麽快吧?」
「我想好好走一走,看一看。」李青说,「看看如今的大明是何等风华,静下心,好好体味一下。」
见他不舍,李青好笑道:「不会太久的,过两年我还要去交趾一趟,且武当之事也要真正提上日程。」
朱厚照『嗯』了声,轻声说道:「是该好好走一走,放空一下自己,也看一看自己辛苦百馀年的成果,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可也别太过于悲观。老话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李青微笑颔首:「不用你开导,小云说的比你通透,深刻。」
「老王……」朱厚照露出追忆神色,「老王他身子骨怎麽样?」
「还算不错!」
「那就好!」朱厚照放松下来,笑着说,「如今他也算是圆了梦,阳明先生的大名,我在这金陵都是如雷贯耳呢。」
李青苦笑道:「只可惜啊,阳明心学虽好极,却是不易传播,门槛太高了。」
「哎?话不能这麽说,我大明人杰地灵,人才济济,不乏有人能学会,早晚的事。」朱厚照信心十足。
「嗯……这话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