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笑意更浓,却也没有沉浸在马屁中,待李浩拍完,便进入正题。
「建立商会这项国策,还是国师提出来的,不仅是为了持续兴盛工商业,也是为了加以管控商绅因急功好利导致目光短浅,做出那捡芝麻,丢西瓜的行为。」
「国师英明,皇上圣明!」李浩恭声说。
朱厚熜见李浩不接招,不禁有些无奈,可随即想到李浩又不是李青,在爷爷那里束手束脚,到了孙子这儿,则完全不用这般。
「李卿不是外人,朕有话也就直说了。」
「……皇上请说,臣洗耳恭听。」
朱厚熜凝重道:「权力场有个成语叫『尾大不掉』,换之商场,亦然。就拿李家来说,如今已是江南,乃至大明首富,其一举一动都高度影响着数以万计的百姓。当然了,李家遵纪守法,足额纳税,对待工人亦是厚道,且一直为朝廷尽忠,又乐善好施……」
李浩安静听着,丝毫没有感到开心,先扬後抑的语言艺术他当然明白,知道接下来的『但是』,才是重中之重。
果然,
「然而,要是靠个人品德便能兴国安邦,那要制度丶律法又有何用?一个国家岂能寄希望于个人品格?李卿以为然否?」
「皇上圣明!」
朱厚熜含笑点头:「当然了,朕可不是针对李家,更不是信不过李卿你,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更是为了李家的长远发展。」
「皇上苦心,臣铭感五内。」李浩知道左右逃脱不了,乾脆直言道,「请皇上示下。」
朱厚熜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爱卿既如此通情达理,那朕也快人快语了。」
顿了下,朱厚熜直勾勾的盯着李浩,目光灼灼,「朕希望李家每年呈送一份『帐本』进京,也好让朕做到心中有数,爱卿可愿?」
「当然!」李浩拱手称是。
「自嘉靖七年,臣会详细记录并整理李家在大明的经营状况,于每年年底呈送进京,供皇上阅览,如此……可好?」
「甚好,甚好。」朱厚熜并未注意到『大明的经营』背後涵义,见李浩这般上道,他自是喜悦非常,不过,还是以玩笑口吻打了补丁,「朕可是会着人去核查的哦。」
李浩:「应该的,应该的……」
顿了下,「恕臣斗胆,经商一道庞杂无比,若是事事请示朝廷……臣倒没什麽,主要是怕分散了朝廷精力。」
朱厚熜明白话中意思,他也不敢过于欺负人了,于是笑呵呵道:「爱卿放心,朕不会事事指点,当然,朕若指点,爱卿也当重视才是。」
李浩连忙正色道:「为人臣者,岂有不尊皇命之理?」
「哈哈哈……爱卿深明大义。」朱厚熜更是开心,朝一边黄锦道,「快去,吩咐御膳房,弄一桌酒宴过来,朕要和李卿畅饮几杯。」
黄锦神游天外,不动如山。
「黄锦,黄锦!!」
黄锦大胖体格猛然抖了抖,茫然道:「皇上?」
朱厚熜愠怒道:「还要朕重复吗?」
「奴婢,奴婢……」黄锦乾巴巴道,「皇上恕罪,奴婢刚走神儿了。」
「……」朱厚熜黑着脸道:「御膳房,酒宴,懂?」
「懂,懂懂。」黄锦点头哈腰,忙不迭去了。
「这奴婢……」朱厚熜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转过头,却又是满脸的和煦笑意,「没吓着爱卿吧?」
「……没,没有。」李浩假意笑笑。
朱厚熜点点头,沉吟少顷,叹道:「朕还真有些担心,如若都像对李家这般,怕是会吓到那些商绅,导致国师的良苦用心付之东流……唉,朕也难啊。」
李浩会意:「臣写下一道奏疏,只提李家,无关旁人,如此,可合皇上心意?」
朱厚熜脸上一热,悻悻点头:「爱卿有心了。」
接着,又补了句:「国师事务繁忙,今时又是众商云集,爱卿还是不要私下见他,这……影响不好。」
朱厚熜有些担心李浩回头打小报告,李青来找他算帐。
此举,意在生米煮成熟饭,让李青无话可说!
虽然这会得罪李青,但事後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弥补,可李家这个庞然大物,他必须监管到位。
其馀商绅,朱厚熜之所以选择大度,一是因为这些人远远不如李家,二是因为其中大多都是官绅家族,不能搞一刀切。
此外,就是基于『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心理了。
何况,这只是第一批次的商会成员,想要真正贯彻落实,适当的『让利』是必然的。
李浩:「遵皇上旨意。」
朱厚熜乾笑笑,找补道:「爱卿不必有心理落差,事实上,朝廷对所有的商会成员家族,都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管控,甚至监控。」
「李家呢?」李浩问,「交了帐本还要……?」
「呃……当然也是一样啊,朕总不能厚此薄彼吧?」说完,朱厚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道,「爱卿不会生朕的气吧?」
「臣岂敢?」李浩摇头道,「皇上也是为大局考虑,臣理解。」
「那就好,那就好。」朱厚熜一副『完全信了你』的模样,和颜悦色道,「你我君臣,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呢,待会儿可要陪朕多饮上两杯才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