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陪着笑罢,轻轻说:“有时间,我还会再回来的。”
……
六月初。
绍兴府,余姚县。
今时,王阳明之名已然盖过了王守仁,李青没怎么费心思,便找到了小云。
不起眼的学塾格外起眼,人满为患,汇聚了诸多名流,有甚者,不远数百里赶来,只为一睹阳明风采。
夏日炎炎,日头毒辣。
没有冰块降暑,甚至没有屋瓦遮盖,人群有老有少,或手持折扇,或头顶撑伞,席地而坐,平静有序……
显然,小小学塾装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在稍显荒凉的院落中进行。
如此盛况,比之昔日李青在武当山讲经,有过之无不及。
王守仁面庞黝黑,已显老相,汗水流进沟壑,在阳光的映衬下亮闪闪的,有些刺眼……
“吾性自足,不假外求;是为当面对各种各样的事物时,多以取决于自己的内心构建起来的人生观念,价值取向。圣人云:上善若水。水可为甘露,亦可为洪灾,好人可饮,坏人亦可饮……”
台上,王守仁孜孜不倦,台下,人群寂静,有人皱眉思考,有人提笔书写。
许久,
王守仁告一段落,有人提问:
“阳明先生,上善无善恶之别,可谓无善无恶心之体?如若人心也无善恶,是否……心学也无善恶?”
王守仁微微一笑,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是四句话,也是一段话。”
“无善无恶心之体,是为一种状态,而非心学核心。”王守仁啜了口茶,耐心道,“方才之言,不过是对第一句的诠释,我们继续第二句……”
“佛语有云:起心动念,惊起十方鬼神。意为人一动念,心也随之而动,同时,也有了善恶之分,是为,有善有恶意之动,是以,才有了知善知恶是良知。”
“何为知善知恶?其实很简单!做了好事,感到愉悦、满足;做了坏事,感到心虚、惶恐;如此,便有了第四句,为善去恶是格物。”
王守仁说:“知道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选择善,放弃恶,便是圣人之言中的格物,所谓修心,便是如此……”
突然,王守仁的神色空前严肃,以至于人群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阳明先生这般,不由得屏息凝神。
所有人都意识到,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
果然,
阳明先生深吸一口气之后,正色道:“我接下来的话,希望喜欢心学的诸位,牢记!”
远处的李青,也不禁调动真气,认真聆听。
只听小云空前认真的说:
“心学是以儒学为主,以禅宗、道学为辅的学说,故此,心学并不排斥儒学,学心学之前,务必要先学儒学,如若不顾儒学礼法,只一味大谈心学,只会误入歧途。”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这是儒学核心思想,亦是心学的必修课!”王守仁道,“心学并非独树一帜,并非技高一筹,更不是走上世俗成功的学说……”
“啪啪啪啪啪……”
李青抚掌。
受其影响,很快掌声雷动,久久无法平息。
王守仁抬头望了望天上大日,见正值当空,已是正午,便道: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众人缓缓起身,作揖……
王守仁没把自己当夫子,便也随之还了一礼。
少顷,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散去。
王守仁没急着走,只是悠闲品茶,缓解喉头干涩。他都是待人散尽,最后一个离开学塾。
许久许久,学塾清静下来,王守仁这才动身往外走,然,没走两步,却倏地顿住。
不远处,是一道陌生又熟悉身影。
“先,先生……”王守仁呢喃。
一别又是多年不见,李青的音容都模糊了,直至这一刻,才重又清晰、立体。
王守仁难掩激动,甚至都有些失态,愣在原地半晌,也没能道出开场白。
李青面带微笑,缓步上前。
“小云,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王守仁喃喃。
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吸了口气,道:“先生,好久不见。”
“你见老了。”李青说。
王守仁说:“先生还是那般年轻,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