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了这两人吵架全过程的人口中听到了这番交谈,乔琰很难不觉得,祢衡这厮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要说会骂,还是要看这些喷子啊。
他甚至到了现在还没消停,缓过劲来的淳于嘉一副要跟祢衡算账的样子,他便颇为无奈地叹道:“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哎,可悲可叹呐。”①
淳于嘉终于在此时看到乔琰出现在了这里,转头喝道:“大司马,你竟让人如此辱我!”
忽然被调转了火力,乔琰也挺无辜的,“您这就错怪我了吧,我向来不说假话的。我要驳斥你的话在朝堂上都已说了个明白了。何必夸大其词呢?”
“竖刁为阉宦奸臣,您却在昔日为党锢之祸中士人一党,同样遭到了牢狱之祸,将您比作谁
也不能比作竖刁。此人扶持公子无亏即位,令齐国内乱,您却跟陛下之子无有私交。这也是一处不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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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祢仲平此举出自我的授意,我横竖都要将他的词给改上一改。您说是不是?”
祢衡这些话不符合她的审美啊。
淳于嘉面色越发涨红。
别看乔琰说的话是在将他和竖刁之流撇开关系,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一件事做出驳斥,那就是祢衡对淳于嘉最本质的指责——
他本事没多少,非要越界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之中多话。
一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这位公务繁忙的大司马,居然是因为被祢衡给当街骂吐了血,淳于嘉更是有种气血上涌,要再吐一口血的冲动。
哪怕周遭围观的人群都在此时被金吾卫给疏散走了,留在此地听到乔琰这句话的人并不太多,淳于嘉还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乔琰跟祢衡隔着救治淳于嘉的医护人员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刻,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把最后一根稻草甩锅到了对方的身上。
这可不能怪她(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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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淳于嘉这个先例在,为了防止自己遭到这种难以回应的语言打击,长安城中就算对乔琰这个抉择有些反对建议的,也都没敢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提出来。
在朝堂势力已经在关中彻底稳固之后,乔琰一点也不奇怪会有反对的声音陆续出现。
与其说他们想要反对的是她先保民生后平天下的决定,还不如说,他们要反对的其实是她这个大司马的官位在长安城中任何一名官员的上头。
现在倒是好了。
别管他们是不是在心里还是这么想的,起码在明面上没人来影响她的计划了。
对乔琰来说这就已经够了,毕竟她也没这个必要管住所有人的唇舌。
长安的水渠兴修和储水调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从渭水源头鸟鼠同穴山到潼关的这一段上,所有可能影响到此地水流在枯水期中断的因素都被进行了一番排查。
时间便已在不知觉间从元月进了二月,又很快到了二月的尾声。
春耕之前,这些极其费时也消耗人力的行动都已经彻底完成,并将长安粮仓之中的一部分存粮当做了对于这些劳工的工钱支出。
在早前的大多数情况下,乔琰其实还是习惯于将五铢钱作为三州的通用货币,只是因为眼下局面特殊,稍微做出了一些改变。
这正是为了防止在这个阶段民众手中的钱财积压着,一旦旱灾到来,长安城的米价就会出现飙升,在极短的时间内打破她想要维护的秩序。
做出这些筹备工作的也并不只是关中,还有并州和凉州。
伏寿年纪虽小,却已在关中跟毕岚实践水利工程长达两年,又在之前有过水文考察经验,在乔琰的力荐之下,她便被调回了并州直接担
() 负起此地的水道督查职责。
而凉州这边的事务,
则交给了贾穆。
在这种明确的分工之下,
任何一地出现了异常的情况都可以尽快报告回到中央。
乔琰这边没停歇地度过了这个春季之前的筹备期,其他地方也没有歇着。
只不过和她这个积极筹备旱灾的情况不同,扬州这边是在备战。
就像淳于嘉所知道的那样,孙策预备在开春正式讨伐黄祖!
先前平定会稽郡的军队,已经全部正式推进到了豫章郡的地界上。
孙策对这一战的信心可谓昭然。
从他这一方的士气到军队实力都远胜过黄祖,哪里有什么失败的道理。
这一战后,他必定要斩黄祖于马下,一报父亲当年被他算计入埋伏的大仇!
他整装步出了主帐,却见与他同在豫章的周瑜望着天色,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
“公瑾在担忧何事?此番出战我必不会行孤军深入之举,近日晴日尤多,更不至为天色所扰,豫章乃是扬州地界,也无有地形为人所趁之情形,此战之中的胜负实已分明!”
孙策的这番自信也不是自傲,而是对眼下局势的一番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当年董卓将黄祖给安排到了豫章来当太守,作为乔琰为孙策请封会稽太守的制衡。
黄祖离开了荆州地界,宗族势力对他所能提供的支援必定随即大打折扣。
若是他能果断一点早早退回去江夏境内,而不是继续在豫章郡中和孙策对峙,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些时日——谁让孙策现在还顶着长安朝廷所敕封的扬州牧的身份,起码在短时间内绝不会做出随意打破规则进犯荆州的举动。
可豫章……
身为扬州牧,孙策对此地是有督辖领导的权利的。
而孙策也早已在扬州境内羽翼丰满,又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将前来扬州当做自己迫不得已选择的少年人!
此番谁也救不了黄祖!
周瑜朝着孙策看去,便看见对方脸上坚决的破敌之意,让人不由为他这等意气风发的气概而感染。
他回道:“我担心的不是黄祖。”
黄祖不可能会是他们的心腹之患。
若非扬州境内的山越和世家势力都在背后给孙策扯后腿,这种宗族林立的情况也确实是南方的特色,黄祖早在去年就不可能还留着性命在了,又哪里会等到今年。
好在而今,扬州在新耕作之法的助力下产粮增加了不少,即便对着长安朝廷进献了不少数额,留下的也足够作为孙策招募兵卒所用。
他在此地所得到的支持日益增多,一旦拿下豫章郡,他便能成为真正的扬州之主。
只是眼下有一个问题,让周瑜不由陷入了忧心。
“伯符,南北气候不同,你我都知晓,北方的春季是少有降水的,倘若秋冬少雨,春日的风天影响之下再少雨水,也确实是时有发生之事,可我们身在扬州啊。”
江南一到天气回暖之时,总是不乏雨水的,但眼下已是三月春耕之时,雨水却尤其稀少,近日更是连续的晴天,放在作战上确实是好环境,放在民生上却绝不是!
尤其是,扬州这边的作物是以稻米为主的,对水的需求远比北方的黍麦更多,这种旱情眼下还可以依靠着南方的水网纵横来缓解,可若是旱情继续下去,又该当如何呢?
要知道,伏旱在江南地界远比春旱出现的可能性更高!
周瑜喃喃出声:“或许,长安那边的预测和种种筹备都是对的。”
那场此前还被他们当做了闲谈话题的长安争执,在此时已经显示出了其中一方举措的必要性。
旱灾将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