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出于何种问题的考虑,兵权这种最实际的东西,都只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哪怕要端着刘虞这个对外打出的幌子,这条底线也绝不会变更。
这才是为何她要给自己争下大司马或者大将军的位置。
“其实君侯倒是不必太担心此事。”程昱说道。
他说话之间语气从容,也或许,将他这种表现说成是见证她一番成长的骄傲也无妨。
“自黄巾之乱到如今,君侯未尝一败,凉并二州军权绝无可能假手他人,关中又有子龙坐镇,便是有人来投,也必定会选择直接来投效到君侯麾下,而非从金吾卫中谋求职务。”
程昱并未多言,在座之人也听得出他的另外一层意思。
与乔琰形成对比的正是刘虞。
虽然刘虞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出众,但慈不掌兵的道理,在刘虞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反例论证。
哪怕给了他足够的军队人数,在不能做到合理训练与有所取舍的情况下,只有兵败一种可能。
前来长安的众人大多是因刘虞的贤名而来,但大概不会有人是因为刘虞的作战能力。
刘虞的性格也让他对月前的一败深觉惭愧,绝不会轻易插手于军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乔琰是一件好事。
她顶多就是需要提防,有人聚拢在刘虞身边,希望谋求上进,觉得有了天子的支持,就可以将军权也收归己用。
但在这样的人冒出头之前,程昱会替乔琰早一步发觉隐患的。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闪过了一抹笑意:“我还当恭喜君侯的,您此番往幽州巡视,不是又带回了一员武将吗?”
程昱所说的正是东莱太史慈。
他见到了乔琰麾下部将的状态,又亲见乔琰以没石饮羽的一箭,对着公孙瓒发出了宣战之言,因其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当即决定了投靠乔琰麾下。
听闻她问询起家人后,毫无犹豫地派出了人手,意在将他的母亲也接来并州居住,太史慈对乔琰的尊敬更添几分。
在得了乔琰的吩咐后,他当即接手了一队兵卒训练神臂弓营。
武将的想法可要比文臣简单太多了。
谁能领着他们打胜仗,谁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而乔琰何止有着指挥若定的魄力,还有着让这些武将信服的个人实力。
只要再多一个统天下兵事的正名,便不必担心兵权有失。
等到征讨战事再起的时候,这份军权也只会随着她的下一场胜利,越发牢固地掌握在她的手中。
至于能不能赢得下一场胜利?
这不正是她麾下的谋臣武将所要竭力去考虑的事情吗?
在这场战事发起之前,他们的实力也必然会比之前更进一步。
除却关中与凉并二州本身的积累之外,还有与其余各州交易得来的收获。
荆州的刘表不必多说。
刘协失踪的武关距离荆州太近,让刘表出于洗脱自己嫌疑的想法,不得不在此时割肉放血。
在让长子刘琦前来长安协助宗庙之祀的同时,他也放开了荆州对南阳的控制,让武关成为了一处任意通行之地。
后者所造成的商旅通行,堪称是近来维系关中贸易的一大出口。
益州的刘焉倒是没这么积极,但他也并未阻拦于益州和长安之间的往来。
这就让乔琰派出的采购蜀锦队伍,在此时已经带着第一批收获来到了关中。
为了让她和这支队伍之间不会被人发觉联系,乔琰只让人知会他们按照预定的行程行事便是。
还有一方的交易,来自扬州。
和荀彧凑巧在武关遇上的周瑜,与她也有了
一次会面。
不过这不是一笔当即就可以有物资往来的交易。
他以商队渠道送来的一批江东货物与府库孤本并不是交易的内容(),
“卍()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周瑜不会不清楚。
身在兖州的曹操可以用上乔琰这边总结的耕作技法,江东这片地方的情形却不同。
但在江东各郡世家对孙策并非心悦诚服,各地还多山越作乱的情况下,若是能先让招募来的士卒吃饱喝足,孙策的压力能减轻不小。
曲辕犁的灵活作业特质,让其特别适用于南方的田地,孙策和其部将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
周瑜怎么想都觉得,乔琰手里应当还有同样能套用的工具。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乔琰可以将扶持故人之子这样的话,作为送出曲辕犁的借口,孙策却不能仗着这一份人情来套近乎。
在他即将成为扬州牧后,无论他此时到底有没有成年,又有没有一个父亲叫做孙坚,他都是一个完全独立存在的个体,有些人情也不再适用于这个层面的交流。
所以周瑜是抱着诚意而来的。
他说,若乔琰所提供的经验能在粮食增产上奏效,江东各郡将会将增产部分的三分之一送至关中。
这份以上贡天子之名送往关中的粮食,刘表是绝不敢出手抢夺的。
至于额外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由乔琰这边来提出。
“所以君侯最后提出了什么要求?”郭嘉与她在说起这事的时候问道。
他直觉乔琰提出的附加条件绝不简单。
乔琰回道:“我告诉他,我需要江东自沿海县镇中选拔出海运造船上的好手,送一支二百人的队伍给我,这就是我的交易条件。”
郭嘉道:“这条件对于扬州来说倒是不难,可凉州并州和关中并没有任何一点海运的需求,他就不觉得奇怪?”
乔琰:“他当然觉得奇怪,但我暗示他,这是为了打袁绍用的。”
郭嘉一品她话中的意思,便知道她是如何蒙骗的周瑜了。
打袁绍还真有可能要用海船。
按照绝大多数人对乔琰的揣测,等到稳定了关中局面后,她必然会先选择收复幽州,而后挥军南下和袁绍相抗。
公孙瓒为恶狼,袁绍也非真就是个败絮,这先后二战绝不可能像是凉州之战和关中之战一般,能以摧枯拉朽之势终结。
那么如何突破袁绍在冀州青州边境所形成的防线,好像就成为了乔琰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她模棱两可的说辞中,周瑜势必觉得,乔琰可以在占据了幽州后,凭借发展出规模的造船队伍,以辽西郡或者辽东半岛为造船基地,在三月内快速造船,直跨渤海抵达青州境内,成两面合击之势,从而节省在这条对峙战线上的消耗。
但她真是要将这些人手放在这个用途上吗?
() 以及……她真就必定是先取幽州吗?
别说被忽悠着答应了这个条件的周瑜,郭嘉都未必能猜到乔琰心中的准确想法。
他只知道,现在的头号要务,还是送刘虞登基,以及拿下君侯应得的升职。
------
十一月和十二月好像过得尤其快。
长安南郊的明堂辟雍以及灵台都在十二月接近尾声之前彻底完工,从这一日开始,自武关方向而来看到的长安南面门户,就是一派体面威严的样子。
与此地同步完成的,是位于长安城中桂宫以北的弘文馆。
正如之前荀攸给荀彧所介绍的那样,桂宫乃是如今的天子上朝之所,故而自弘文馆所在之处朝着南面仰望,便能看到宫城城墙之内的飞檐殿宇,更有了一种朝入弘文馆,夕为天子郎的错觉。
在弘文馆落成之日,乔琰还往此地观摩过。
让其他人未曾想到的是,正门牌匾上的弘文馆三字既不出自于刘虞的手笔,也不出自于乔琰之手,而是那位草书之圣张芝所写。
在乔琰请卫觊替她前去邀请后,张芝虽并未选择出仕,却去了乐平书院中任教。
因其既可算是关中人,又可以算是凉州人,这块完工的牌匾无疑压下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有人觉得弘文馆馆主中没有凉州人和关中人,也得算是歧视。
“地盘扩张之中的权力制衡实在麻烦。”乔琰一边最后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朝服,一边朝着陆苑说道。
陆苑先前为确认信鸽到底应该饲养在高平还是金城郡,往凉州方向走了一趟,最终还是确定在了金城。
在替乔琰顺带巡察了一番凉州的情况后,她这才返回。
不过并不是返回并州,而是返回的关中。
按照乔琰的意思,陆苑作为她的心腹之臣,也当随同她出席刘虞的天子即位典礼。
故而她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听到乔琰这句小声的抱怨,陆苑回她:“君侯若这么说我也该问了,为何弘文馆中没有扬州负责人?”
见乔琰闻言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陆苑这才认真说道:“亲疏远近之分,利益高低之别,君侯已将其看得很明白了,更处置得足够妥当。我等均愿为君侯效死舍身,并不因您时时处处均无错漏。”
这话说的不错。
一个领袖可以犯错,就像当年定那首功制度的时候郭嘉为她纠正的误区一样,这都是在决策中难以避免会出现的。
但当她置身在这个长安城,为了谋划将来十年乃至于百年之功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条件犯错。
不过,从下属口中说出的允许她犯错,还是让乔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清晰可辨的笑意。
也正是这些人际脉络,将她越发紧密地与这个时代联系在一起,也在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直到赢下这场非生即死的战争为止!
恰在此时,从长安城的未央宫方向传出了一声击鼓报时之声。
这声代表着辰时的鼓声也意在提醒城中官员,天子即位的典礼将至,他们该当来做好准备了。
乔琰朝着外边看去,此时的天色尤暗,可在城中已陆续传出了动静,让这整座长安城顿时活了过来。
“如卿,我们也该走了。”
在即将迈步的时候,乔琰最后朝着门边的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放在百官中间比谁都要年轻的面容。
哪怕前路漫漫,她也还有很多时间来走出那每一步。
------
这是公元一九二年的元月初一。
按照如今的算法,她十九岁了。!